案情并不复杂。
93年4月,罗江县城关镇发生一起恶性绑架杀人案。
城关镇开小日杂批发部的商人,向县公安局紧急报案!他家儿子被人绑票,勒索八万赎人。
当年的八万什么概念?可以参考几十年后的八百万乃至更多!当年的县城小日杂批发商什么概念?可参考几十年后的小房地产商。
警方接案后迅速开始调查。在批发商家中提取了脚印、头发;深夜发生之事无目击证人;另有一张歪歪扭扭的字条,威胁批发商第二天下午四点整,将钱送往已废弃的县轧钢厂,不得报警!不得找人埋伏。
除此之外,现有技术条件下无任何其他线索。绑架案与其他案子的区别也就在此:当时农民负担过重、基层一点就炸、法制观念淡薄又普通仇富!嫌疑犯的范围一下子变得太宽,目标线索随之就很难取得;而现有技术条件又太薄弱……
说白了,只要犯罪分子谨慎一点,狡猾一点,心理素质强一点!几乎很难破获。因为谁都有可能成为绑架案嫌疑犯!或许他是黑恶势力;或许是闲散人员;或许是下岗职工;或许,他平时看上去只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或许就是受害者的亲属朋友……
他能掌握受害者家的实时动态,而警方对他们却毫无线索!警方无法拿根头发全罗江去比对,也无法根据鞋印去统计而缩小范围!一句话,警方只能被动等疑犯出现马脚。
于是,警方的办案也中规中矩。由一名身手好的便衣,陪同被绑架孩子的父亲去交赎金!其余便衣化装以各种形式,置于废轧钢厂外各个路口!张网以待。
结果,绑匪没来!
当日晚上,被绑架者家中的窗台上,又出现一张歪歪扭扭的纸条。一看就是故意用左手书就!写得很差却很认真地让人能看懂;上面没有任何指纹;纸张是普通作业本上,随便撕下的一页……
经仔细走访毫无线索!除了窗外留下同样的鞋印。而这个,若非找到怀疑对象,其实毫无用处。
纸条内容说被绑者亲属不老实!再给次机会,另约处偏僻地方带钱赎人!希望别逼他们撕票。
此时,金参灿刚上任副县长兼公安局长没多久。县局也根本没站住脚!他也还谨慎着没被黑化。
这个罗江建国以来首例绑架案!既是对金参灿的挑战,又是他的机会!无人可用的他决定亲力亲为,摒弃之前…事先守住约定地点外围的方案!身手不俗的金县长说服批发商,再次单枪匹马陪批发商送钱。
然而绑匪还是没来!
这次回来,批发商家中四周包括批发商的门市部,已让金县长提前布控!便衣带着干粮和水,在处心积虑挑选的藏匿点,远远地不间断监视!期待着绑匪再次来送纸条……
可是绑匪非常狡猾!
这次,直到第二天中午,批发商收到了一封信。信件来源,经调查是县委大院门前街边的邮筒!此处有两个特点:人流量极大;邮筒中的寄信比快件还及时。
信封上信纸上毫无线索!可见绑匪是戴了手套在操作;信件内容还是张歪歪扭扭的纸条!上面的内容,已表现出绑匪的不耐烦与愤怒!大意是:我们只是想要点钱!你们却一再想害我们,太不上道!最后给你们次机会——明天傍晚,城南十里的雷公山上!只准单独前来,过时不候!否则我们不要钱了。
家属不再信任警方!
理由很简单:首先他能拿出这笔钱,且家中只有个独子;其次,案发至今已四天!警方毫无线索,而儿子情况不明不说,绑匪倒是对警方动作了如指掌!且已最后警告过。
这次,孩子父亲决定要独自前往交赎金。金参灿无奈,只得向县政法委书记钱才林,县长吴明雄,县委书记妫松树都快速汇报情况。
罗江建国以来的首例绑架案!这几人高度重视。随着先富起来的人将越来越多;随着如火如荼的招商引资持续;更随着分税制的实行,必然引起基层财政紧张,摊派越来越重!若不能及时有效地对绑架案,形成震慑性的严厉打击!反而让绑匪平安拿钱逍遥法外?
绑架案将此起彼伏!
这点敏感度与社会治理常识?这几人那可都有!于是,实际控制县局而装聋作哑的钱才林,亲赴县公安局指挥;妫松树、吴明雄先后指示案子必破!并上报市政法委。
此时的市政法委书记,由市委副书记魏跃进兼任。同样,他也对岳屏首例大金额绑架案高度重视!听到汇报后,一边指示:绑架案要不惜一切代价,予以快速破获并从严从重制裁!以形成积极的震慑与教育意义!一边向市委书记厚援朝,市长霍家红作了书面汇报。
县级领导能很快反应的社会治理正反意义或教训!市级层面的领导就更能立刻明白:若不能及时有效、干净利落地对绑匪予以严厉打击?其他社会负面影响先不说,连招商引资环境都会大受影响!投资环境立刻要变坏起来!
道理很简单:无论是招外面的商进来,还是刺激本土商人积极投资?作为有钱人的他们财已露白!而当地人喜欢绑票,当地警方却一筹莫展?您说还有无人愿在此投资兴业?
而且,已担任一届市长,市委书记任期也即将届满的厚书记!此时正在运作、冲刺常务副省长。此时厚书记正在竭力招商引资;在鼓励本土投资;在打造良好形象!您说,这时要给他爆出绑架案不了了之的丑闻!岂非用钢针扎他的心?于是,厚书记指示言简意赅:
绑架案必破严办!
在如此背景下,钱才林亲自出马!拍胸脯向孩子父母保证:这次一定能抓到绑匪、救出孩子!且你们必须相信警方。一是,这次县局由他亲自指挥,不用金参灿那废物掺合;二是,你自己独自去送钱!绑匪将你父子撕票了该咋办?
家属勉强同意。
但是,曾经兼任公安局长的钱才林,虽仍掌控着县局!但破案与办事能力,还真比不上曾经的打黑英雄金参灿!结果可想而知……
绑匪再也没有出现。
十天后,罗江河边一处水草地里,出现一具腐烂的男孩尸体!经检验,尸体就是被绑架者。
家属伤心欲绝!也愤怒莫名!一群吃得死的东西,总说案子能破!结果是独子天人永隔……
批发商花钱找来了四江都市报。以春秋笔法表现出家属的愤怒,怒斥了警方与政府的不作为!各地纷纷跟风转载,四江被架到火上……
上任四江省委书记没一年的赖为,当然很不爽!但也只是将那些报道,让办公厅转给省政法委与岳屏市委。很明显,你们看着办!
时任省政法委书记的韩书同,与岳屏市委书记的厚援朝,对此雷霆震怒:限期二十天破案!否则,对所有相关人员给予严厉处理。
土皇帝厚书记的批示…前所未有的严厉!可把罗江县众人吓坏。
而这事却不能完全怪厚书记:两家原定投资岳屏的大老板,闻讯投资江下省去了——那里的其他条件一样,但治安环境素来良好!既然到哪里赚钱都一样?凭啥投资绑匪窝!谁还能没有子女亲人?
钱才林金参灿通力合作,连夜再度研究案情:正常搞法想破案根本不可能!但若限期到后敢没破案?连妫松树吴明雄都得被处分!他们俩?丢官罢职都嫌轻!大概率会让纪委可劲翻翻老账……
怎么办?缩小排查范围!经综合分析,案犯具有三个特点:
一、狡诈而谨慎,说明并非普通民众见财起意,他们与警方肯定打过交道;
二、必定是罗江本地人,这样才能做到,既了解不起眼的小批发商有钱!又有办法搞清警方行动;
三、急用钱!与绑匪狡诈谨慎相对应的,是他的胆大妄为:清楚警方高度重视,居然还三次写勒索信!说明他们为钱已不顾一切。
经过这样一分析,一个群体开始呼之欲出:有吸毒前科之人。
钱才林行动迅速,当夜就通过特殊渠道,拿到大量有吸毒前科之人的名单!金参灿的效率也很高,经迅速走访摸排,一个17岁少年进入视线:住处离受害者家不远;有吃摇头丸史,现说是已戒,实际还经常吃;经常出入小批发部零售点烟酒……
作案动机与作案条件,乃至从十四五岁起就喜欢混的特点,完全与案犯吻合!于是少年袁成被抓。
但经过鞋印比对不符——小了两码;毛发检测也不符;笔迹鉴定也不符。那…肯定是他同伙所为……
经过专业审讯!袁成很快交代出白国与屈思。这两人都是混混袁成好哥们!具备团伙作案特征……
再经审讯,在公安机关的强大政策攻势下!三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承认因分别缺乏毒资、赌资、泡妞费用,而一拍即合挺而走险、阴谋作案!连作案过程也交代得很详细……
可是,出现两个意外情况:三张字条的笔迹与三人都对不上!毛发与鞋印也对不上。
而市委、省政法委却在天天过问案情!因为此案的社会反响很大。并且,作为革命老区的罗江,死者居然有个远房亲戚在央宣部!一时之间,各地舆论持续关注!别说市委,连省委的压力都很不小……
省市政府没说什么!但态度明显也想快速破案。因为,之前各地的招商引资,很快被此事影响!
金参灿很有办法!压力下立刻亲自参与审讯。迅速查明:勒索信是他们三人,雇佣一个算命摊的算命先生用左手所写!该神棍能模仿出多种字迹,并都能做到以假乱真;毛发为三人在街上所捡,带进去混淆视听、扰乱警方办案方向。
至此,案情就要真相大白。然而,又是然而!案情又出现一个意外情况:三名案犯的其中两人之家属,跑来县局叫屈——他们家孩子是案发第三天!才从番番市回家;而首犯袁成,则是案发当天下午回家!难道他下午才回家,当夜就搞绑架?
这情况让警方措手不及。特么的,仨小王八蛋真不是好人!审上特么快一周,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何不早说!这事若不能查明?以后上法庭时,警方与公诉方就特么太被动!
时间已耽搁太久!县委县政府,尤其是县政法委与县局压力如山。兵贵神速!县局直扑三人在番番市的打工点、落脚点,补充侦察调查取证……
经过来回长达一周细致调查!县局从番番市带回共计十几份证词。证词一致证明案发前十天,三人就已动身回罗江。
同时,三名案犯的家属,经在县局“协助调查“几天后,也写下同样证词。
至此,案情真相大白!岳屏市政法委书记魏跃进亲自向媒体证实。
郑清却齿寒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