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理亏的李二狗子和比碧,不自然地挠了挠头,二人的动作甚是和谐。
本是蛮诙谐的一幅画面,魏阿绮此时却是笑不出来。
比碧朝李二狗子努了努下巴,接着一屁股坐在了魏阿绮榻边,背倚床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李二狗子手脚局促地朝外挪了两步,然后一声不吭地双膝跪地,朝魏阿绮连磕了三个头。
魏阿绮一头雾水,挼了两把自个儿的鸡窝头,干哑着嗓子道:“起来说话!”
李二狗子仍是跪着没起,向魏阿绮忏悔道:“皇太女殿下,狗子错了,狗子不该骗您的!”
“咋说?”魏阿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拧巴着脸地问道。
“殿下您往皇陵祭拜先皇夫那日,确实是小民带头煽动那些前一日捡了金元宝的百姓……小……小民背后指使之人,并非二皇女殿下。”李二狗子磕磕巴巴地叙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敢抬头看魏阿绮的神色,“小民畏惧被殿下惩处,也害怕被那位指使我的白衣公子找上门,故而……故而撒了弥天大谎。殿下恕罪,小民……您要如何处置,小民都是罪有应得!殿下以诚待小民,小民却这般不知好赖,小民惭愧!”
所有回忆一瞬间涌入大脑,魏阿绮双眸如幽黑的潭水,原本跳动在瞳仁上的火光被尽数吞噬。
“那白衣公子是何许人?”魏阿绮犀利的目光落在李二狗子身上,刚睡醒的嗓子有些干哑。
“小民也不知那杀千刀的是什么人。”李二狗子哭丧着脸,怅怅不乐地道,“他身手甚是了得,以金元宝是皇家之物相要挟,又以让小民独占金元宝为诱饵……小民这才利益熏心,答应配合他做了那场戏……”
“呵呵,好一个身手了得,好一个利欲熏心。”魏阿绮轻笑一声,语气中充溢着讽刺问道,“确定是‘公子’,而不是‘似男非女’的神秘人了?”
“这……确是位身着绫罗绸缎、模样俊俏的公子!”李二狗子浑身抖筛糠似的,又是一个头重重地磕下道,“小民自知罪不可恕,殿下息怒。”
“你知道本宫在问什么,那人的身份、长相、意图……将你知道的所有信息悉数道来。”魏阿绮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语气冰冷地道,“本宫不需要你千般万般地请罪,留着你便是为了挖出那幕后之人。”
李二狗子的额头还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神色黯然,瓮声瓮气地回道:“小人从那人的衣着与谈吐中,确能看出贵不可言来,但是他的身份……小人的确不知。不过那人之外貌和气质确是小人这辈子瞧见过的,最为出色的,比之海将军还要胜上不少,若是能再次遇见,小民定能认得出!”
这是李二狗子的实话,也是在赌,魏阿绮即便不看这些日子来相处的情分,为了钓出这个害她损失了一大笔钱财的幕后主使,也会暂时饶他一命。
“况且马羊城的贵公子哥儿们,喜着白衣且常在街头巷尾抛头露面的,也寥寥可数。待回到马羊城,小人定尽全力协助殿下,将这奸诈之徒揪出来!”李二狗子很快地冷静下来,继续补充道。
“你都将这人的特征说得这般明显易辨了,本宫还需要你的协助?”魏阿绮唇角微勾,戏谑地望向整个上半身都趴在地上的李二狗子。
李二狗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话声音有些发抖:“那……皇城里贵胄甚……甚多,不乏俊逸郎君,难……难免认错……”
“本宫乃皇太女,疑罪从无之权还是有的。”李二狗子磕磕巴巴的话还没说完,魏阿绮便将其打断了,语气轻飘飘的,不甚在意的模样。
疑罪从无,这就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在这烧着炭盆的寝屋内,李二狗子不知自己汗溜溜的脸,究竟是热的,还是被冷汗浸渍的。
看来是魏阿绮平日里太过和颜悦色,让他这种卑贱小民产生了阶级可越的错觉。
权势与地位终究是一道跨不过的鸿沟,魏阿绮一句话便可定他人之生死,他与王野猫子至始至终都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之辈罢了。
东窗事发的后果,李二狗子料想过千次万次,哪般都是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当魏阿绮向他释放出善意时,李二狗子也有过将事情全盘托出的冲动,但话到嘴边终是哽住了。他从来不会高估人性,也从来不会轻易地拿自己的命来赌。
李二狗子自知逢赌必输,以前赌钱是,赌信那白衣男子也是。
“怎的不说话了?你平日里不是挺能言巧辩的嘛,你要是说动了本宫,说不定便不治你这欺瞒哄骗之罪了。”魏阿绮瞟了一眼默不作声良久的李二狗子,开口之言听不出任何情绪。
比碧不晓得何时坐直了身子,整个人被疑云笼罩着,很识趣地憋着已经涌到嗓子眼的疑问,表情很是扭曲。
“小人自知罪孽深重,不敢于殿下跟前卖弄。”李二狗子直起贴地的上半身,依旧低垂着头,双眸黯然无神,俨然一副服罪的模样。
“这可不像本宫认识的你啊,你大可再编些个由头将此事圆了。”魏阿绮拢了拢披在身上的锦被,“这急匆匆地跑来认罪,难不成是大半夜的良心发现了?”
一旁的比碧终于忍不住了,插嘴道:“对啊二狗子,你倒是说说,那小青才说了不到两句话,你便吓成那样……我将人赶走之后,你便嚷嚷着非要立刻见太女殿下……究竟是为何啊?还有你俩这……”
“呵呵,原来如此。”魏阿绮轻笑出声,回了比碧一个高深的眼神,瞧得比碧更加瞎子望天窗——不明不白。
“殿下明智,早便晓得小人扯谎,倒是小人整日里似那跳梁小丑,在您跟前耍小聪明。”李二狗子这时终于说话了,摆摆脑袋自嘲地道,“若不是今夜那侍女小青来找小人,小人竟不知殿下早有猜疑与试探……想必,在小人那番自作聪明的谎话出口那一刻,殿下便是不信的。”
“难不成你会随意相信一个曾于你不利之人?”魏阿绮沉了沉眸子,抿唇轻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本宫又怎知,你不是在为小青和本宫那二皇妹开脱?”
比碧接收到魏阿绮的信号,立马起身将温在炭盆上的茶壶与桌上的两个白瓷杯一并拿了过来,给魏阿绮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