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女府,近九月,塘面刮来的风带了些许的凉意。
魏阿绮倚坐在池塘中心的观景亭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向水中撒鱼食,叹气声不止。她前两日还想着,这和亲之事怕就是就几日了,没曾想今日便到了,真是不经念叨。微皇多半会采纳她的建议,将此事往后拖着,不过这件事情迟早是要面对的,以不变应万变终不可行。
可任她挠破了头也甚是无解,魏阿绮想不通便不想了。
阳光穿过云层洒在水面上,粼粼波光折射到魏阿绮脸上,魏阿绮心中一动:“不如还是研究下如何穿越回去吧,感觉这个更容易些……”
是的,差点在病中一命呜呼的魏阿绮,归乡之情仍未灭。
只是穿越方法千千万,损伤身体的占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在这条件比她来的那个世界差上好几千年的平行世界很难办。
“不然,再用这副身体赌一次?”魏阿绮望着下方那幽深的水面,放下了手中盛鱼食的小碟子,嘟囔道,“最后一次!”
咱脑回路清奇的人说干就干,魏阿绮眼一闭,一个纵身,扑通一声一头扎进了池塘。
早前被魏阿绮远远支开,在池塘岸边遥遥守着的侍男侍女们只见一个人影很是利落地掉进了水中,皆是一愣,又突然反应过来,塘中心的亭子里只有他们家殿下一人在啊,那方才掉进水里的人是……
一时间,岸边众人炸开了锅,有大声呼叫侍卫的,有识水性直接往池塘里扎的,有被吓得傻眼一动不动的,有担心得直跺脚的……
没入水中的魏阿绮忍受着带着凉意的池水一寸一寸地从皮肤向内脏侵蚀,她并没有挣扎,思绪有些飘忽,想着若是在浴桶里溺水死去,身体上的痛苦应该会轻些,至少不会这么冷。
心脏好像被扼住,魏阿绮艰难地睁开眼,想再瞧一瞧这与她缘分甚深的世界,不管她这回是穿越成功了,还是就这般溺死在水里,这都是最后一眼了吧。
池水覆上眼球,经不住刺激的泪腺刹那崩溃,瞳孔逐渐缩小,魏阿绮眼前一片模糊。想想也好笑,如此惜命的她竟做出这般不要命的举动,她这容易上头又一根筋的脾气是改不掉了,总归不后悔便是了。
窒息感袭来,魏阿绮双眸逐渐失焦,陷入呆滞。
恍惚间,魏阿绮好像看到了电脑屏幕上闪动的微信图标,熟悉的白绿配色甚是可爱。她习惯性地伸出右手去摸鼠标,却发觉自己右手中握着一个硬邦邦的椭圆形物体,就跟粘在她手上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
“大夫,大夫您快来瞧瞧,殿下的右手在抽抽,是不是要醒了?”
“慢着,这个声音是,我寝殿的侍女?!”魏阿绮脑子嗡一下,瞬间睁开了眼睛,正对上欲翻她眼皮的大夫,一脸正色的女大夫被魏阿绮这突然一睁眼,吓得一踉跄,坐倒在地上。
“殿下醒了,殿下醒了!”方才唤大夫的侍女满脸喜色道。
“殿下,您觉得怎么样,身子难不难受?”云姑急切的声音紧随其后。
“我……我无事。”魏阿绮开口,声音虚弱得像只刚出生的小奶猫子。
可她心底却在河东狮吼中:“啊啊啊啊,全完了,我是真的回不去了吗?!我要上班,我爱工作,我想做资本家的走狗,让我回去吧,我再也不摸鱼了!呜呜呜……等下,摸鱼?她右手好像有……”
“王八?!”魏阿绮瞪圆了眼睛,瞅着手中握着的硬邦邦的椭圆形物体,满脸黑线,她手里怎么抓着只乌龟?
云姑轻咳了声,很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温和平稳,解释道:“殿下被救上岸时,右手五指便紧紧地抓着这只乌龟,怎么掰也掰不开……”
云姑稍一停顿,探一探魏阿绮的神色,略带犹疑地开口问道:“殿下跳进池塘,莫不是为了这龟?”
“那个……是呀,就为了它,呵呵呵……”魏阿绮将手中的乌龟在众人眼前晃了晃,笑跟哭似的。
此时隐在魏阿绮寝殿屋顶上的黑衣人捧腹憋笑,气息一时不稳,被廊下侍卫察觉。眼见三名侍卫一跃而上,黑衣人心道不好,脚底抹油瞬间没影。
未见人影的三名侍卫将寝殿外围皆仔细巡视了一圈,以为是路过的飞鸟或是淘气的野猫,不再追查却也加强了警惕。
折腾这一场,魏阿绮才将养好的身子又垮了,在苦药汤子里挣扎了三日堪能下地。魏阿绮对天发誓,再也不闹腾自个儿的身体了,吃苦受罪全是她胡作非为的报应啊!
短短月余,皇太女府中众人被魏阿绮闹得苦不堪言,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她又整出点什么幺蛾子。可他们拿魏阿绮真是丝毫办法也无,就只能宠着,谁叫她是他们的主子呢。
微皇也愁坏了,她这一向温顺的大女儿,怎的最近行为举止如此怪异,难不成是她逼女儿太紧了,心理出现了问题?微皇决定给魏阿绮放半月的假,勒令她在府中休息,休再胡闹,安心熟悉礼仪流程,静候储君册立大典。
册立大典什么的,魏阿绮一如之前,无丝毫兴趣,对微皇的这一番安排倒是乐得接受。
实际上,魏阿绮一直在逃避,不愿面对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世界的事实。虽然此间也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情,遇见了不少对她始终带着善意的人,拥有显赫的身份,过着众星揽月的生活,但是,她总归是个异乡人。
谁会不念故乡呢?更何况,在这里,她得时刻提防着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她不爱与人交际却必须端着皇长女的身份与人虚与委蛇,她明知自己惨死的结局却无能为力,只能静待那一刻的到来。
知道等死的感觉吗?
心脏跳动的每一下,都像在拨动生命时钟上的指针,噗通滴答,噗通滴答,噗通滴答……逐渐融合在一起,仿佛一支在为死亡倒计时的协奏曲。死亡宣判书就在前方,它一动不动地悬在半空中,眯着眼缝睨着来人,仿佛在说:“来啊,来啊,你逃不掉的。”
没错,那一日终将到来,逃不掉的。
有那么一两次,魏阿绮也想向命运妥协,既来之则安之,也许利用先机搏一搏,就算没有锦绣前程,只求安稳一生也未必不可能。这个世界因为魏阿绮这个穿越者的到来,相继出现不少原小说里没有的情节,改变了原本的故事线。她就像是一只哥伦比亚的蝴蝶,轻轻扇动一下翅膀,便有可能使整个南美洲刮起龙卷风。
她做下的与土着魏阿绮不同的每一个决定和举动,都或多或少地影响着本来的故事走向。
土着魏阿绮并未跟辰巳国二皇子有私底下的来往,而她这个穿越者魏阿绮却在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与司牧有了先后两次算得上是密切的接触。
那未来呢,倘若她想办法阻止了和亲,魏阿艾是否就不会反了?
倘若她一早便将储君之位让出,并多给这个妹妹一些关怀,魏阿艾是不是便不会生了杀尽亲族之心?
倘若午未国国力更加强盛,强到让辰巳国忌惮,他们这些个皇家中人能否有个体面的结局?
魏阿绮的潜意识里很清楚,这些“是否、是不是、能否”既然存在,那表示肯定和否定的答案是五五分的,她起码可以试着为了那个肯定的答案赌上一赌。
可是她放不下。
放不下她作为卡文的一切。
她心中总有那么一丝希冀,渴望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纵然在那个世界的她并不出众,可那里有即便相隔千里仍旧日日对她嘘寒问暖的家人,有同喜同悲步调一致的好友,有她拼命攒钱才付完首付不久的爱巢……她有想要踏遍祖国大好河山的愿望,她还未找到真正与自己灵魂匹配的爱人,一起三餐四季……
想到爱巢,魏阿绮感觉一股子热血直冲脑门:“我的房子是不是要断供了?断供了会怎样,银行会将我的亲亲小爱巢收走吗?啊啊啊……”
思及此,片刻之前才被魏阿绮压下的念头死灰复燃:我要穿越回去!
“对了,五星连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