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营又名营啸,是兵营中很特殊的军事用语,其发生之时,往往是在夜深时分,士兵半梦半醒间,因未知事件引发的群体性的不理智行为。
这种群体行为一旦发生,常伴随着互殴、互噬,所有人状如疯魔,不死不休,直到天明之后,方才停止。
为了防止发生炸营事件,统领者会用严苛的军法约束士兵。
但严苛的军法又会让本就压抑、肃杀的军营气氛更为紧张,又进一步加剧了炸营后的惨烈结果。
辛将军对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在夜晚多置火盆,严格约束纪律,尤其禁止深夜喧哗。
像炸营这种事情一旦发生,靠个人力量无法制止,只能他们互杀、互砍累了,才能结束,
龙大当家立马明白章小林的意思,他笑道:“你是打算借用莫日根的招术对付江南军。”
“然也!”章小林耸肩摊手,“其实莫日根这招挺好的,为什么咱们不拿来先用呢。”
其实她的计策说白了,就是利用夜袭惊扰江南军,那些江南军根本就没上过战场,心理素质甚至都比不上如今汾城的百姓。
都不用太长时间,只要短短两三天就能让他们神经紧绷,惶惶如惊弓之鸟。
当然,为了加强夜袭的效果,给江南军施压,夜袭的士兵最好能穿上北军服饰,反正黑灯瞎火的,江南军只当汾城失守,大军压境。
“这招真损,不过我喜欢!”龙大当家笑眯眯道。
辛将军和潘知府对视,俱都重重点头,同意施行这项被章小林命名为“乌鸡白凤玩”的军事行动。
不过他们首先要做的,便是满大街找白衣服,虽然百姓又被称为白丁,只能穿些黑白灰的衣服,但实际上白衣太过素净,看着不吉利,不少人宁肯把衣服染成青色或黑色,至少耐脏些。
而随着商业发展,再加上礼仪有所松懈,百姓们也可以穿上各种颜色的衣服,穿白色外衣的百姓也越来越少。
这么多士兵需要白衣,还真不好找,最后还是在棺材铺掌柜的指导下,潘知府才借到一些孝衣,反正黑灯瞎火也看不清,只要是白色的就成。
当晚龙大当家带着一部分乔装改扮的手下兄弟,对江南军发动夜袭。
龚将军的江南军在牛头山一带扎营,仗着与北国达成盟约,又不必担心汾城军攻击,每天除了i常规操练,剩下的时间就是小酒喝着、小菜吃着,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这晚与阿巴千户小酌几杯后,龚将军醉意朦胧地回房睡下,迷迷糊糊间似是听到不远处传来喊杀声。
正当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呢,巡逻的亲兵猛地一把推开门,疯狂地把他摇醒,“将军,快tm的别睡了,北国敌袭!”
“胡说,怎么可能?”龚将军下意识地回道,他和北国的关系正好得蜜里调油,再说北军士兵又没有长着翅膀,怎么可以绕过汾城?
看着醉醺醺的龚将军,亲兵狠狠心,抄起桌子上的冷茶,就往他脸上泼去。
被冷水激醒的龚将军,总算清醒了点,他睁着腥红的眼睛瞪着眼前的亲兵,亲兵吓得脚软,不自觉跪下去,手往窗外一指,“将军,小的也是不得已为之,敌袭啊!”
龚将军起身推开窗户,果见不远处的营帐着火,这么远都能听到士兵哭爹喊娘的惨叫,他不禁问道:“当真是北军?”
“抄着北国的弯刀,骑着北国的战马,还穿着北国人的衣服,将军,这tm就是北国人呀!”
亲兵都要哭出来了,打仗啊,可不是平常过家家似的操练,那可是是白刀进,红刀子出,真刀真枪的干啊,会死的!
龚将军赶忙往外跑,果见影影绰绰间有白衣骑兵来回纵横,到处点火,他高声叫嚷,“快集合,结阵!”
平常的训练还是很有效果的,龚将军一发话,便有将校开始整顿队伍,不过等他们集结好战阵,白衣骑兵早跑没影了。
大晚上的,闹这么一出,大家心慌意乱,哪里还能再睡,待到将残火补灭,各将校开始清点伤亡损失,结果伤者还真不少,有不慎崴脚的,有看不清路况摔得头破血流的,还有几个吓得尿失禁。
龚将军摇头不已,士兵观摩、操练与实际打仗真不是一个概念,他下令重新安营扎寨,增加巡逻频次。
随后,龚将军找到阿巴千户,质问他为何不讲信用,既然双方诚意合作,暗地里捅刀子又算怎么回事?
说起来,言而无信,那不就是北国人的传统嘛,前有悍然撕毁和约,今有反复无常,暗箭伤人,与北国谈合作,果真是与虎谋皮。
阿巴千户冷冷地看着他,“龚将军一向聪明,今晚怎地如此糊涂,分明是汾城军假扮,你怎可轻易上当。”
龚将军想想也觉得不可能是北军,毕竟阿巴千户还在这里当人质呢,“罢了,下回他们若是再来,必要活捉。”
兵者,诡道也,真真假假的事情,还真不好判断,不管怎么样,一切都得靠证据说话。
龚将军回去还没睡多久,便又到天明操练之时,由于昨晚夜袭,士兵们个个无精打采,操练的动作稀稀拉拉,让他大为光火。
自太祖立国以来,军法的修订越来越完整,处罚也越来越严苛,动不动就斩来斩去,十七条军规中足足有五十四个斩字。
这种纪律怎么可以打胜仗,为了杀鸡儆猴,他狠狠地鞭打了几个典型分子,一时间士兵们噤若寒蝉。
当天晚上,龚将军临睡之前,他再次巡视了一遍营房,见各处布防得井井有条,这才放心地回去睡大头觉。
可睡得正沉时,又是一杯冷茶浇脸,龚将军猛地起身,揪着亲兵的领子道:“你若再泼水,我就斩了你。”
“将军,我也不想的,可你睡得太死,叫都叫不醒。”亲兵也很无奈。
龚将军一把拂去脸上的茶叶沫,“说吧,又发生啥事了?”
“将军,你听!”
龚将军侧耳细听,还是一样的配方,还是那熟悉的声音,他一把推开窗户,果然又是火烧连营,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疼得龇牙咧嘴,才确信不是幻觉。
“快,拿起武器,杀敌!”龚将军跳起来,赶紧取来床头放着的长枪,噔噔地急下楼,他瞅着不远处有个白色影子,提起长枪就追了上去。
可惜对方的马更快,他跟在马屁股后跑了一阵,愣是只吃到一嘴的沙尘,“呸呸~该死的!”龚将军用袖子擦了擦舌头,吐掉了满嘴的沙。
龚将军垂头丧气地回到驿站,对手下将校道:“从现在开始,衣不解甲,马不卸鞍,务必活捉敌军。”
众将校齐声应喏,口号喊得震天响,但龚将军怎么觉得心里更没底呢。
已经两天没睡好觉了,他决定改变策略,命一部分人佯做操练,其他人则扎营后休息,以防敌军再次夜袭。
时间不知不觉又到深夜,林中小钉子正和蚊子做着殊死搏斗,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血太香甜,那些蚊子只往他头脸上扑,没一会儿他就被叮得满脸包。
小钉子实在受不了,小心来到龙大当家身边,“要不,咱们早点杀过去吧!”
“今晚咱们不动手,只动嘴!”龙大当家听到耳边蚊子嗡嗡叫,偏头一看,一群蚊子正追着小钉子,“实在不行,你包着头。”
今天城中给每位士兵都发了块黄色头巾,正好用来包上,小钉子悔得拍脑袋,“瞧我这脑子,差点忘了。”
“现在忘了只是被蚊子咬,回头北军来了,忘戴头巾,指不定没命!”龙大当家语气有些严厉,须知战场无小事,北军不日就会杀到。
众人在林子里等了半晌,小钉子好奇问道:“大当家,咱们啥时候动手……不,动嘴!”
“再等等,他们又不傻,这会儿肯定正精神着呢。”要想达到炸营的效果,必须等到士兵精神松懈时再下手。
而此时江南营中,龚将军全身甲胄在身,他提着长枪倚靠在窗边,两眼警惕地望着外面营房。
这一晚很是难熬,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盼着敌军前来,可等啊等,眼看着就要三更已过,敌军还未现身。
龚将军心下不禁犯起嘀咕,莫非可恶的敌军这会儿正在睡大觉,待到白天再来劫营?糟糕!中了敌人的疲军之计。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不确定,万一敌军又杀来了呢?
一直熬到快四更天,龚将军实在抵不住困意,传令下去,除了值守人员外,其它人赶紧去睡,以防白天敌军大部队袭击。
谁料他才躺下刚合眼,便听见窗外又有喊杀声,正惊疑间,门被亲兵一脚踹开。
亲兵熟门熟路地端起茶水,正要往他脸上泼,却看到一道冷冷的目光,立刻跪地求饶,“将军饶命,敌人又杀来了!”
龚将军一脚踢翻亲兵,“你以后离我远点!”
亲兵咧嘴一笑,咦~这倒是好消息,但是随即想到敌袭,一脸担忧地跟着龚将军下楼,“将军小心,敌人神出鬼没,难以找到行踪。”
有时候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刚睡下的士兵,俱都惊慌失措起身,互相惊问敌人何在?
可谁也没看见,正当士兵们心都提到嗓子眼时,不远处一声大喝,“敌袭!”
“敌人来啦!”
士兵开始躁动,大家拼命往一个方向跑,但前方又传来喊杀声,“敌人来了,杀啊!”
人与人之间的情绪会传染,加上火盆被慌乱的士兵踢飞,惊恐便传遍了营房,黑暗中也不知是发出一声惨叫,拉开了无理智屠杀的序幕。
惨叫、血腥味、黑暗刺激了每位士兵的神经,每人都是受害者的同时,也变成狂暴的杀手。
龚将军在亲兵的掩护下往驿站方向且战且退。
亲兵关上门,喘着粗气道:“将军,他们杀疯了,怎么办?”
“把门堵上!”
炸营,是每位将军最害怕出现的恶性事件,但却又没办法避免,龚将军招呼亲兵们搬来桌子,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以免杀红眼的士兵闯进来。
驿站外如今已是修罗场,有命出去,没命回来,只能坐等天亮后出去收尸。
相较于龚将军的心如死灰,林中的小钉子高兴得不得了,他跳脚欢呼,“成了,没想到真成了!”
能不成吗?那些士兵本来就神经紧绷,心理压力过大,即便是龙大当家等人不出手,他们也会因为某个人的梦话而崩溃。
龙大当家清点了人数,见大家都安然无恙地撤出,便挥手道:“咱们回城,接下来才是硬仗。”
北军才是他们要对付的主力目标,而江南军不过是赠品。
回到汾城,城中一片平静,大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次北军来了也好,正好一劳永逸,如果能打退北军,至少几年内,北国都无力再发动战争。
龙大当家来到府衙时,辛将军指着沙盘,正对着众人讲解作战计划。
“潘兄,这次你得坐镇城中,我和龙兄从东门和南门对北军发起袭击,”辛将军抬头见到龙大当家进门,便问道:“怎么样?江南军现下如何?”
龙大当家笑道:“还是小林的计策好,江南军果真炸营了,这会儿估计都还没停呢。”
众人俱都面带笑意,如此大家也能轻松些,他们最怕的就是江南军加入战局,导致侧翼被袭。
随后辛将军将该剩下的细节都考虑好,将所有的任务详细分配下去,谁主攻,谁策应,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随后有探子快马来报,北国大军的先锋部队已进入汾城地界,辛将军便和众人赶到城头,果见远处的烟尘遮天蔽日,看这动静人数不少啊。
“不要慌,大家按计划轮番值守。”辛将军胸有成竹,早就备好预案,他有信心拿下胜利。
而潘知府早已征集民夫给城头守军送上的木料和石块,妇女则负责将酒楼做好的饭菜送给各士兵手中。
敌军的先锋部队和汾城侦察军刚见面就打了一场遭遇战,由于汾城提前做好准备,在预先安排好的地雷加持下,先锋军暂时败退。
由于北军最擅于在败退中打反击战,为此辛将军严令将士穷寇莫追,以免使己方陷入敌军包围中,毕竟北军的马快,高速冲击下,一不小心遭了道。
次日拂晓,莫日根亲随的大军终于到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战斗甫一开始,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