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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吹,雪花飘,汾城守兵双手揣袖,羡慕地看着城外燃起的篝火,“哥哥们,你们看北国人又在吃烤全羊了。”

“看啥看,天天吃肉,肠胃不消化!”

“咱们的伙食也不错呀,有饭吃,有茶喝,下值后还能去瓦子里看表演呢。”

自从汾城被围困之后,他们的小日子虽说不如以前惬意,但也算过得去,每天值班有热茶喝,饭菜虽说简单,但也管饱,关键下值后,还能欣赏丰富多彩的娱乐节目。

汾城守兵想想也是,日子虽然简单,但也有滋有味,他缩了缩脖子道:“也不知那些北国人咋想的,这么冷的天,非得在野地里吃饭,这不得灌一肚子冷风?”

而依仁台如此安排的原因,目的是为了引诱汾城守兵来投,想必在围困多日后,汾城内也该缺粮了,届时他只要守在城外,饥饿难耐的士兵们自然会打开城门走出来。

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占领汾城,这是多么大的功劳啊。

可惜现实情况与依仁台臆想的完全相反,在汾城被围前夕,唐朝奉、辛将军、龙大当家所属商队都带着满载物资赶到城中,如今汾城粮食、布匹、油、盐、茶等物都不缺。

汾城士兵缩了缩脖子,这新做的棉衣还真给力,就是脸被风吹得有些疼。

此时,辛将军、潘知府等人来到城门视察,当然他们不是空手来的,“各位兄弟辛苦了,喝些姜茶袪袪寒。”

士兵们忙施礼谢过,小吏则提着以皮毛裹着,尚有余温的茶桶,给每人盛好茶汤。

守城士兵从茶碗捏出一根白棉线头,下面吊着尚未融化的透明冰块,他好奇问道:“天冷不该是喝热茶吗?怎么竟还放着冰块?”

“这可是贡品---冰糖,尝尝看,是不是很甜?”小吏笑笑,继续给其它人盛汤。

守城士兵好奇地舔了舔,惊道:“当真是甜的!”

小吏手上动作虽不停,但还是回头解释,“这是城里点心铺送来的,用这个泡茶,甜滋滋的,喝完全身都有劲!”

刘言本拿到进贡冰糖的贡户身份,但如今汾城被困,潘知府自然不需统一上交贡品,刘言便和章小林商量过后,将这些冰糖送给军队。

相比于城中普通百姓,城墙上的士兵急需能快速补充体力的糖份。

待到下一班士兵接岗,守城士兵排着队往城墙下走去,伙房内早有伙头军准备了热菜、热饭。

守城士兵离得老远就闻到大蒸笼传来的酸味,不觉胃口大开,“今儿做什么好吃的?”

伙头兵笑呵呵道:“蒸出来的白面馒头,用腌入味的盐菜剁成馅。”

“是酸馅儿呀,这个好吃!”

楚国人平日里喜酸,一到冬天,大家都会采购芥菜、菘菜腌制盐菜,只是因官盐价贵,普通百姓只能少量做些。

但随着赵二当家一行人从江南贩来大量私盐,汾城百姓纷纷购置大缸,制作盐菜,就算万物凋零时节,也不缺菜吃。

守城士兵就着肉汤,啃着酸馅儿馒头,这生活可比以前舒服多了,关键这会儿当兵,还没生命危险,用不着每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待到吃饱喝足,守城士兵约着一帮子兄弟去瓦子里看表演,从辛将军口中学来的新词,这叫“劳军!”

当然瓦子的节目不仅士兵可看,城里百姓尽可携家带口过来,按潘知府的说法,这叫“军民鱼水情!”

最近听来的新词是越来越多了,听说衙门里还组织百姓一起跳什么广场舞,说是既可以强身健体,还能陶冶情操。

情操不情操的他不清楚,但从围城以后,百姓们非但没有哭丧着脸,反而一脸轻松。

而他感受最明显的就是,没人再骂他们为贼配军了,百姓们见到他们下值,有时候还会主动帮着洗衣服、补衣服。

“为国当兵,我骄傲!”守城士兵高兴之余,不禁吼了一嗓子。

路过的百姓闻言俱都哈哈大笑,守城士兵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叔、婶,你们这是去干哈呀?”

“种菜去!”众人齐声回道。

……

种菜可是大楚的传统艺能了,不管大楚百姓在哪里落脚,第一件事,便是整个菜园子。

如今城中人多,为了让百姓们的饭桌上添些新鲜蔬菜,潘知府可是想尽办法,他翻遍了农书,又去请教了有经验的老农。

集思广益之下,终于确定了种菜新思路。

首先,就是无水栽培技术,听着是很高端,但实际就是发豆芽,新鲜脆嫩的豆芽,也算冬天难得的蔬菜。

其次,种植反季节蔬菜。

这个潘知府倒是懂一些,以往京城附近的温泉山庄中,因有地热,也能种植蔬菜,可数量过少,只能供应权贵人家。

但城中并无温泉,这让潘知府一筹莫展,便招来众人商议。

章小林便道:“何不做温室?”

众人俱都看过来,潘知府忙问道:“这温室如何制作?”

“没有大量玻璃是做不成的,不过咱们可以想办法嘛,”章小林将温室的原理大约算了,其实中心思想就是利用太阳能,使地面升温,促使植物生产。

有经验的老农回道:“潘知府勿忧,以往俺们在地面堆马粪,上铺枯叶、秸杆也能保蔬菜过冬。”

但是蔬菜过冬和生长是两回事,想让植物生长需要让地面更热。

章小林到底比他们多看了几本书,便道:“不如深挖地面,其下堆肥发酵,其上盖草屋保暖,屋里烧坑生热,或可种些耐寒的菜,比如韭菜。”

当然韭菜还可以经黄化处理,说白了也就是让韭菜不见日光,长成韭黄,这可是时下名贵蔬菜。

众人一听便有理,如今别的不说,这粪便却是足足的,正好用来堆肥发酵。

在潘知府的带领下,原本空旷的配料房附近都被开垦成了菜地,也不种别的,单种韭菜。

……

挥别了种菜的百姓,城墙守兵便去瓦子看表演,这里的节目很精彩,不仅有吹拉弹唱,还有歌舞相伴。

只是与瓦子里的热闹相比,衙门大堂内,在座众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潘知府摇头叹息道:“我们在这里严防死守,却不想朝廷竟和北国和谈了,这仗打得可真有意思。”

辛将军将手里的信件仔细看了看,“这封信是敌军用箭射在墙头的,莫不是故意乱我军心。”

“我看未必,依我对朝廷众臣的了解,他们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潘知府说这话倒不是全无根据,原本北军攻打台城之前,朝臣们就有议和之心,甚至派了高公子在内的和谈使团出访。

只是那会儿,莫日根压根不打算议和,只想占领台城,当然他已做到了。

和谈使团及台城苟知府都赶在屠城前逃至京城,当时潘知府负责接待他们一行,也是从那时起,他便有扣下税银之心,用于建设城防。

所以当莫日根主动要求和谈,那帮朝臣恐怕都高兴得很,指不定还有受宠若惊之感。

章小林耸了耸肩,摊手无奈道:“他们谈他们的,与我们何干?总不能将汾城拱手相让吧。”

京城现在又没皇帝,就算另立皇帝,他们不认账便是,而且就目前这个情况、兵部、户部啥都没给汾城,全靠大伙自救,真没必要理会什么和谈不和谈的。

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难道皇帝还打算来抓人?那也得有本事才行。

辛将军无奈道:“让自是不会让的,要不如何给汾城百姓交待,只怕后面还有阴招呢。”

龙大当家拍了拍扶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使什么招,咱们接着就是。”

众人俱都点头,“事已至此,只能死守,绝不可弃城投降。”

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段时间,城中各家米铺已无存粮,潘知府下令开常平仓,全城百姓统一造册,按每户人头给米、面、油等生活物资。

如今城中人吃马喂的,都需要大量粮食,而男丁还要练兵作战,战力练没练出来,不知道,但胃口是练出来了。

幸好当初购置了大量粮食,暂时还能撑一段时间,可坐吃山空,却不是长久之计。

潘知府心里急呀,朝廷若一意孤行,定要和谈,他这座小城没有朝廷支持,又能挺多久呢?而反观北国大军却轻松写意,毕竟他们的后勤压力可比汾城守军小得多。

屋漏更逢连夜雨,许是老天想要折磨他,竟然又送来一份大礼。

辛将军和潘知府收到守兵急报,忙赶至东城门,果见城门外站着楚国使节等一行人,而北国骑兵则是远远围着看热闹。

“我等奉旨前来,潘知府何在?速来接旨!”为首一人潘知府还认识,原是同年,只是他投在高太师门下。

潘知府在城头高喊,“年兄,好久不见呀,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年大为冷冷抬头,举了举手上的圣旨,“潘小生,何不大开城门,出城接旨?”

城墙上的众人俱都齐齐看向潘知府,看那人似债主一般的脸色,想来旨意定非好事,而且这城门能开吗?倘若门开到一半,北军拍马赶到怎么办?

城门好开不好关,又不是百姓家的柴门,里面可有好几层呢。

潘知府拱了拱手,“年兄见谅啊,是不是朝廷见我等守城有功,特来犒赏的,不过……怎么没见粮草呀?”

年大为都要被气笑了,他嗤笑一声,“你不过区区汾城知府,竟敢扣下税银朝贡,想要造反?”

看城下的年大为如此理直气壮,城墙上众人都要气笑了,他们在这里死守汾城,外面不远就是北国大军,这是造谁的反?

“不瞒年兄啊,不是我不肯送银进京,是北国人不让我等出城啊,要不然,你跟北国人说说好话,放我们一条生路?”潘知府一脸诚恳道。

年大为松了一口气,“我正是为此而来,你且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去!”

辛将军指了指一旁的箩筐,潘知府便取了一个往下扔去,“年兄,城门多日没上油,锈住了,你且坐这个上来!”

年大为愣愣地望着歪倒于地的箩筐,再看看手里高举着的圣旨。

他可是天使,奉旨而来,在哪里都代表着无上的皇权,按理知府当大开城门,洒水迎接,怎地还要坐着筐上去?当他是落水狗吗?

“你胆敢藐视皇上?”

潘知府挠头,“年兄怎可如此说?对了,我这里好久没接到邸报,圣躬可安?”

安什么安?原来的傻子皇帝对外只说受惊驾崩了,又从旁支另立一位吃奶的小皇帝,只是辈份实在太小,李太后平白长了一辈,如今她可是太皇太后。

这话说起来可就太长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楚,年大为随口应道:“安得很,快开门!”

“请年兄入筐,我亲自拉你上来!”潘知府觉得自己礼数足够,毕竟拉筐当真是体力活。

年大为的随从见局面有点尴尬,便凑到他耳边道:“且请忍耐些,待拿下问罪,再报此仇。”

年大为咬着腮帮子,很不情愿地坐进筐中,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忘高举圣旨。

潘知府倒也是个妙人,说亲自拉,绝不假手他人,主打一个诚实守信,他亦咬着腮帮子,两腿蹬地,双手用力拉麻绳,箩筐勉勉强强拉上半人高。

“你没吃饭啊!”年大为有些害怕,若是拉到半空中掉了下去,怕是会摔死吧。

潘知府喘着粗气道:“咦?你怎么知道?汾城被困得太久,早已断粮,可怜城中百姓,跟着我三天饿九顿,苦也!”

城墙上的将士捂嘴偷笑,而城下的年大为气得翻白眼,“赶紧换人拉吧,是想摔死我吗?”

潘知府从善如流,立马松手,准备换人,可怜的年大为摔了个狗啃屎,感觉嘴里进了泥沙,他呸了一声,吐出一颗门牙。

只能说年大为比较倒霉吧,半人高摔下来若是泥土地面,倒也不妨事,可天寒地冻,守军们又倒了水,地面早就冻瓷实了,这一下伤得不轻。

见磕了牙,年大为终于忍不住了,嘴里鲜血直流,也顾不得了,“好你个罪臣,我非得请旨杀了你!”

“罪臣?我潘小生从小苦读诗书,只为忠君报国,如今大敌当前,朝廷一不派援兵,二不给粮草,是逼我叛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