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程小淮还是去了三里亭。
这一次,不为别的,只有一个目的。
原本她只身一人赶路的,可走出了十里堡,才发现,身上的背篓里,有什么声音窸窸窣窣。
回头一看,盖在箩筐上的破布下头,忽然间顶出一个白色的小脑袋,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对着程小淮可怜兮兮的喵呜喵呜!
程小淮先是一怔,随后又放下了身上的箩筐,气势汹汹的叉着腰,颇有一副悍妇的模样,对着两碗叫嚣 。
“你这混球,不是让你在家里,陪着你爹吗?
谁让你跟着我出来的?”
“喵呜~”
“少给我在这装可怜,怎么就拿我说的话当了耳旁风,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去!”
程小淮凶巴巴,两碗喵呜喵呜,一副可怜兮兮的绿茶猫模样,怎奈,淮姐太横,实在是不敢招惹!
两碗窝在背篓里,尾巴盖在耳朵上:喵呜,喵呜,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见着这干饭猫一副装聋作哑的模样,程小淮又吼了一声:“赶紧滚回去,我是去办正事的,你这样,丢了可就找不到家了!
到时候给人把你捡去,炖了你的猫肉吃!”
两碗舔爪子:少骗猫,本喵这个大一点,炖肉都不值得浪费那把柴禾!
见着两碗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 ,程小淮无奈,语气也软了几分:“少跟我耍耳根子硬,今儿实在是走出来的太远了,送你回去浪费时间,下次你再敢这么跟脚,看我不打断你的猫爪子!”
喵呜~
两碗:到底还是胳膊拧不过猫腿!
这一路上 ,两碗都乖巧的在箩筐里,一动不动,程小淮脚程很快,一个多时辰,就走到了三里亭。
程小淮在询问了路人之后,找到牙行。
一进门,高大的汉子就看见了穿着青色棉衣,梳洗干净整齐的程小淮,汉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眼前这姑娘,身上的衣裳,并不怎么名贵,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只身来了牙行,既不想来买人的,更不像来卖自己的。
“姑娘,您是租赁,还是买卖活口?”
程小淮打量汉子,那汉子凶神恶煞的。
程小淮冷声道:“不是租赁,也不是买活口,是来赎人的!”
“赎人?”
汉子觉得新鲜,这堰门关,一直都是穷苦之地,买卖活口,也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却从来没有哪家卖了,还来赎的,这事,着实有点新鲜。
“咋滴?你们这不能赎?”
“能,自然是能,咱大舜朝明文规定,奴籍流通,可买可赎,只是这价格,自然是比卖的时候要贵上那么一丢丢!”
“有价就成!”
小姑娘言行爽朗,看就是个痛快人,汉子也没刁难:“说吧,赎谁?”
“十里堡,沈淮,沈二郎年方六岁,一个月前,被卖到牙行的!”
汉子闻言,不由面露难色:“沈淮?”
汉子嘬牙花:“姑娘 ,这事……不大好办呀,半个月前,这男娃就被卖了!恐怕是不大好赎回来了!”
“卖了?卖到哪儿了!”
“前门街孙大官人家里!”
程小淮只觉得胸口一窒息,人若是卖了,想要把沈淮带回来,就不是赎回来,那么简单了!
若是主家不乐意,不放卖身契,那沈淮就只能一辈子,在主家当牛做马!
程小淮的脸上,有一些急切:“大哥,你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孙家,我弟弟是被拍花子的拐走的,是好人家的孩子,我辗转许久,才得知弟弟的下落……”
程小淮悲从中来,眼圈都红了:“大哥,您行好,帮帮忙!”
见着程小淮泫然欲泣,汉子也不由得有几分心软,最主要,这小姑娘,长的可可爱爱的,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于心不忍。
“姑娘,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那孙大官人家里,跟衙门里头关系硬着哩,咱们就是小本买卖,还要跟衙门打交道,不能得罪了这尊大佛……”
程小淮的心里,没了方才的欢喜,看样子,并不是每件事情,都会按照预期的方向发展。
她离开十里铺的时候,一直满心欢喜,甚至是忽略了沈遇的愁容,甚至是想着,只要接到了二郎,也算是了了原主身上的孽。
如今看来,希望到底还是落空了!
程小淮离开牙行的时候,有一些头重脚轻,踉踉跄跄,身后的两碗,似乎也感受到了淮姐的郁闷心情。
程小淮不甘心,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决定还是去一趟前门街的孙大官人家里。
只是,这孙大官人家的门风颇紧,程小淮在门外头守了好久,都没人出来。
眼看着天已经擦黑了,两碗已经开始用两只小爪子,抓挠着箩筐,程小淮叹息,不得不打道回府。
回来的时候,村子里都已经掌了灯, 沈遇看见程小淮只身一人,满脸落寞的回来,心中却也明白八九分。
“二郎的事,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你有这份心思,我很高兴,还是先找到二郎的下落,其他的事情,咱们再慢慢来吧!”
程小淮坐在沈遇的对面,红彤彤的火光,将他的脸庞照亮。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复杂的情绪,异常平静,平静的,让人觉得可怕。
“实在是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你们兄弟二人也不会分离……”
程小淮第一次在沈遇面前,如此的谦卑,没有了往日泼辣彪悍的模样。
甚至是,带着满眼的愧疚。
“如你所说,这事儿说起来,也怨不得你,我们兄弟二人的到来,让家里,也是雪上加霜, 你以前脑子又不好……”
两人沉默了,锅里头,沈遇跟着葛婶子学了 ,做了一锅馍馍。
可是,程小淮却没心思吃东西,只是一头扎进了屋子里,躺在了土炕上,闭上了眼睛,她心里是难过的。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堆满了心里头。
程小淮第一次有这种无奈,无助,且无能为力的感觉。
这一夜,寒风呼啸,程小淮做了一个很悲伤的梦。
小小的孩子,被人用皮鞭狠狠的抽着,浑身瑟瑟发抖,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他的眼神里带着愤恨,看着程小淮,凶巴巴的露出两颗虎牙:“程小淮,都是你,害我过得这般凄惨!
我要杀了你!”
沈二郎扑过来,程小淮一个激灵,突然间睁开了眼睛,额头上,早已经是冷汗涔涔。
原来是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