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太阳照在光秃秃的矿山上,折射着一层耀眼的光晕。
乔丽丽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矿山上浮起的热气,心里被焦灼不安层层包裹。
距离上一次见到崔长耿已过了四天了,她想起四天前见到崔长耿的情景,不由得身子打了个寒噤。
当时——
云雨过后,崔长耿搂着乔丽丽突然发问:“你是舍不得尹向荣还是舍不得同达煤矿?”
她怔了几秒钟,轻松回答:“我是舍不得两个孩子,我可以跟你走,一辈子不回来,但我会一辈子放不下他们,心里会折磨一辈子!”
崔长耿不看乔丽丽的脸,眼睛里透着虚无缥缈的光,轻声而坚定地说道:“我总不能困在这院子里一辈子?你得跟我走,没有你,我活着没啥意思!”
乔丽丽没接话,她翻身下床,从皮包里拿出一沓钱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你是想让我在这屋里待一辈子?”崔长耿转过头盯着乔丽丽的眼睛问道。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怒意,乔丽丽回避着他的目光,穿着丝绸睡衣去给脸上涂抹乳液。
“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我?”崔长耿说着将烟蒂扔到地上,掀开被子跳下床,不着一缕去屋外方便。
乔丽丽的心底噌一下燃起怒火,将乳液瓶子咚地放在柜子上,转身拿起门背后的笤帚打扫起了屋子。
“你这是干嘛?半夜三更的,是嫌我弄脏了你的房子是不是?”
崔长耿解完手走进来站在门口问道。
乔丽丽压着火气解释:“我明天走得早,收拾干净,你住着也舒服。”
“有啥舒服的?和坐牢有啥区别?”崔长耿的话里明显有着不满。
乔丽丽捡起他丢在地上的烟蒂,嘲笑道:“牢房比这里舒服你怎么不去住牢房?我好心伺候你倒让你受委屈了。”
一句话戳疼了崔长耿的心,他冷笑着上了床,点着烟吸几口说道:
“对你来说我是个累赘——我知道!你现在巴不得我被公安抓起来,这样你好安心和姓尹的过日子,好当你的女矿长!”
乔丽丽低着头认真扫地,不想激怒崔长耿。
然而,她的心如同海浪翻滚,没有人知道她深陷于焦虑和担忧之中,崔长耿的话里带着挑衅和压迫,已经没有往日的柔情蜜意。他的态度让乔丽丽滋生出反感和厌恶,她在努力思考着如何让他离开周府。
“你什么意思?怎么不说话?”崔长耿不耐烦问道,顺手将抽了半支的香烟扔在了乔丽丽面前。
乔丽丽深吸一口气。
她告诫自己不可以发作,蹲下身子将半截香烟捡起来放在簸箕里,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开了口:
“你是真待不住了呀?也是,换成我整天一个人关在屋里头也会难受,弄不好神经都会出问题!我看咱们得想想法子,要不你去外面转转,走得远一些,想回来了告诉我一声,我给你把吃穿用度准备着。”
“呵呵!”
崔长耿的鼻子里发出冷笑,他支起身子看着乔丽丽的眼睛说道:“你真聪明,丽丽,三言两语哄着我开心,想打发我从这屋里出去——可能吗?没钱寸步难行,我能走多远?”
乔丽丽早有准备,走过来坐在床头,抓着崔长耿的手说道:“你别多心,我对你的心意你知道,不然怎么会冒着风险把你藏这里?你想走多远——不过是出去散散心,找个安全的地方总是有的,不就是钱吗?我手里有一些,够你花销个一年半载的!”
崔长耿嗅着乔丽丽身上的香气,从她的脸上搜寻着想要的答案。
答案再清楚不过了,她已不想再让他待在周府,只要崔长耿前脚走出周府,乔丽丽后面绝对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你还知道冒着风险将我藏你屋里呀,我以为你忘了,私藏我这样的人可是包庇罪,弄不好我说漏了嘴,把张凤女怎么死的也给抖出了,到时你这个矿长当不成,弄不好真要身败名裂了啊!”
崔长耿俊朗的脸上浮起一层杀气,眉目之间有着鱼死网破的果决。
乔丽丽一点都不慌,她保持着迷人的笑,伸手抚了一下崔长耿的脸庞。
“瞧你,说得怪吓人的!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要不是生下那两个崽子,我早跟你远走高飞了,免得我为你扯心挂肚的!说吧,你要多少钱,我明天给你筹备。”
“你要真有心,多筹备点,一年半载不够,后半辈子的命,全靠你施舍了!”
崔长耿的话从牙缝里迸出来,每个字都重若千斤,每个字都落在乔丽丽的心上,让她瞬间喘不气来。
“狠心的人,你莫不是不要我了?莫不是真的要逃到国外去?”
乔丽丽佯装发怒,明知故问。
“你说呢?”崔长耿避而不答,他已无心再和乔丽丽周旋下去,无心再和她玩太多的游戏。
游戏迟早有结束的时候,无论谁是赢家,崔长耿都要胜出。
“好吧,既然你心里早有打算,我不成全你还能怎样?总不能在这屋里藏你一辈子......你得说个数啊,需要多少?”
乔丽丽心里拨着算盘。
“一年两万,照我活八十多岁算,也得有个四十年吧。”
崔长耿开出价钱。
乔丽丽的心被活生生扯出嗓子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被崔长耿拿刀切碎,一口一口喂进嘴里。
从没有过的疼痛蔓延到了全身。
从没有过的愤怒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你杀了我吧,反正你已经杀过人!杀我一个也是杀,再杀十个也是杀!这么一大笔钱,你是要我的命,是不想让我活下去!”
“别叫!别嚷!深更半夜让人听到不好!”崔长耿笑笑地点着两支烟,一支自己叼起来,一支放在了乔丽丽的唇上。
“丽丽,东风厂是你的,同达煤矿是你的,这点钱你要是拿不出,我姓崔的把脑袋给你卸下来!”
他语气笃定,胸有成竹。
乔丽丽的喉咙被烧红的铁棍上下刺挠着,血腥的味道呛得她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缓缓起身,一件一件穿上衣服,慢条斯理梳好头发。
她想过崔长耿为钱而来,也想过崔长耿会提出价格。
而她,没有预料到他会漫天要价!
这么一笔钱,足以买下两个东风砖瓦厂了!
“你去干嘛?这么晚了?”崔长耿挽留她。
“我去给你筹钱,你等我几天!”
“几天?”
“不知道,我得先把东风厂卖了,同达煤矿是何家的,东风厂是我的!”
乔丽丽的话里透着一股悲壮。
她没有看崔长耿一眼,推门走出小院,靠在门外的墙壁上,仰头望天,一轮明月如镜,照着苍茫世间.......
不知为何,她泪流满面。
“我造下的孽,须得我亲自来偿还!”
她安慰自己,也在鼓励自己。
踩着一地的月光,乔丽丽穿过深夜的周府,脚步或轻或重,来路迷雾重重。
她不知道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走过夜晚的周府。
她的人生将到终点。
崔长耿是她毒药,饮鸩止渴,她活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