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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眠拽着徒弟上前凑热闹。

一户破落的宅邸门前,有蓝衣修士两两进出,每趟都是手提一个棕色的大木箱,里面装着些衣物老书。

门口站着个傲慢的年轻修士,衣装要比那些搬运的青年更精致,估计是他的身份要高一层。

他一手拿着册子,一手执笔点画,似在清点物品。

陶眠好奇地张望,不明就里,打算随机选取一名幸运路人打探一番。

“劳驾,请问这宅邸的主人是要迁居吗?”

站在他旁边的是个身着绛紫罗裙的妙龄女子,柳眉凤目,长相颇有些英气。

听见陶眠低声询问,她反手遮面,用同等的音量回。

“不是迁居。是这家的老主人和桐山派的长老斗法输了。按照赌约,要赔一大笔钱。

他们家家徒四壁,穷得底儿掉。没钱,当然就拿东西抵咯。”

女子的声音有些幸灾乐祸。

“啊?”陶眠感到惊讶。他不常在人间走动,对于这些修真宗门之间的规矩讲究也不懂,乍一听还觉得有些过分。

“只是斗法输了,没必要把人家的家都抄了吧?”

那姑娘听他语气中有惊异,凤眸一斜,反而纳罕地瞥他一眼。

“你是北芦洲人么?北芦洲的地界,桐山派最大,说一不二的。谁敢反抗?”

原来是地头蛇。

女子见陶眠仍是一脸茫然,心中忖度。

“莫非你来自他洲?”

陶眠立刻调整表情,变得严肃。

不知道这里的人排不排斥外来的,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演上一演。

“谁说的,我本洲人。”

“你说两句芦洲话?”

“……不带这样抽考的。”

女子浑不在意,反倒被他逗笑了。

“哎,没事。你是他洲来的,跟你一吐为快倒也无妨,反正以后不会相见。”

“我此生最怕别人说话插旗,什么事可不能讲得太死。”

女子摆摆手,没有纠缠于这个话题。

“话说你是哪个洲来的?东胜?西牛?”

“我是蓬莱来的。”

“……蓬莱?”女子惊讶,“那地方有活人?”

“你看我像死的吗……”

“抱歉抱歉,”女子笑笑,“我听闻家中长辈说,蓬莱仙洲三步一小神,五步一大仙。这世道修成仙人多难啊,反正桐山派的掌门老头折腾了快一百年也没成功,现在走路都掉骨头渣子。”

“……”

听这姑娘说话的口吻,她似乎与桐山派也有什么过节。

刚刚和徒弟叉腰吹牛,陶眠也没想到自己的仙人身份竟然真的如此值钱。

他和左手边的六船对视一眼,六船的手指在嘴上隔空划了一道。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得到徒弟的保证,陶眠又转过头来,跟那姑娘继续打听。

“这家的主人呢?难道就任凭桐山派的人把东西全搬空?总得留点什么吧。”

姑娘一扯嘴角,很不屑。

“这家的主人也是个老头,因为斗法失败,不堪其辱,三天没睡觉,死了。”

“……好心态决定修士的一生。”

“不过你说的有道理。”那姑娘突然认同陶眠的话。

“哪句有道理?”

“就你最后那句。”

“?”

女子转过头去,忽而扬声对着搬进搬出的修士喊。

“给本姑娘留个床啊!还有被子!不然叫我睡大街上吗?还是睡你们山门口啊!”

陶眠:???

聊了半天的“路人”原来正是这宅子的主人,大概是老主人的女儿。

周围已经有真正的路人认出了女子的身份。

“这不是李老头的女儿吗?”

“李风蝉?她不是离家出走了?”

“我听说是跟人私奔了。”

“她怎么突然回来?给李老头报仇?”

“她和她爹关系闹得很僵吧。我听邻居家的张三说的,李老头当年把她扫地出门的时候发了很大的火,说是要断绝父女关系。”

“不过血缘亲情哪能说断就断?这不,爹死了,还是得回来奔丧嘛。”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说的才是真的。”

最后有个瘦高个子的青年人加入了八卦的队伍。

“我爷爷的弟弟的儿子的媳妇的侄子在桐山派当杂役弟子。听他说,李风蝉和桐山派的大师兄黄连羽是有婚约的,娃娃亲!李风蝉当年宁死不嫁,现在人家黄师兄可未必能看上她咯。”

“啊?那李风蝉现在肯定也不会嫁啊。都把人家爹给气死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她想清楚了。那可是桐山派的姻亲啊!要不是她爹当初下手早,定了娃娃亲,到现在,那么多名门闺秀排着队要嫁给黄师兄,还轮不上她呢!”

周围的人在八卦时,完全没注意到有个蓝色的影子紧贴着他们,耳朵高高竖起,一言不发但是混入其中,听得津津有味。

沈泊舟有些无奈地走过去,拍拍蓝衣服的肩膀。

“仙……小陶道长,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在外陶眠不许沈泊舟暴露他的身份,仙人师父不能叫,但小陶道长可以。

陶道长都不行,必须是小陶,这样叫显得他年轻。

陶眠被徒弟打断,意犹未尽地从吃瓜群众之中退出来,给徒弟讲他听到的八卦。

“李风蝉和桐山派的大师兄黄连羽有娃娃亲,但现在桐山派把人家老爹气死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还有这种一文钱都不值的狗血故事大行其道!本道长真是……”

“听不下去了?”

“再多来点!”

“……”

陶眠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现在他龇个牙乐,等会儿有他哭的。

李风蝉和桐山派的修士对峙。

那位鼻孔朝天的高傲修士终于肯放低他的头颅,向李风蝉拱了拱手。

虽然行礼了,但没完全行,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非常欠揍。

“哎呦,李师姐!许久未见,师姐风采依旧啊!”

“荀师弟,”李风蝉秀眉一蹙,“你嗓子被鸡爪子挠了?听上去阴里阴气的。”

“……”荀三被李风蝉用话一塞,脸涨得青紫。

这件事的关键在于李风蝉的脸上没有任何羞辱人的意思,她是真心在发问。

荀三受到的伤害更大了。

他收了那副假情假意的模样,不装了。

“李风蝉,你是不是还没拎清自己的身份?你爹当时放下豪言,打了巨赌。现在他输了,欠我们桐山派的,可不是你们家这些破烂玩意能填补上的。”

“那咋办,”李风蝉有点摆烂,“你说吧,还想拿何物?实在不行你把墙拆了房子扒了,地皮也戗走。”

“……”荀三被她的态度逼得有些失态,“桐山派不但要你们家的东西,连你的人,也要一并赔给桐山派!”

李风蝉的凤眸微微张大。

“不是吧?黄连羽还没成亲呢?那他可得抓紧,岁数大了更不好找。”

“你当黄师兄还稀罕要你?!”荀三不屑地用鼻子哼气,“看你还有几分姿色,不如我勉强放低身价,和你结为道侣,让你这失怙之女也有个依靠。”

李风蝉一听他兜了一大圈子,原来打得是这般主意,鸡皮疙瘩暴起。

她一手搓搓手臂。

“荀三,你也不必勉强了。我有心上人。”

“别找借口了。你刚回北芦洲,哪里来的心上人?”

“我带着他回来的啊,就他。”

“谁?”

李风蝉的手指向人群中的某处一点,所有人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就看见龇着一口白牙看热闹傻乐,牙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陶眠。

小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