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李青啃着软糯香甜的烤红薯,踽踽独行,思考着权力场的事情。
随着时间推移,权力斗争注定会愈演愈烈,这不是什么好事,可也不全是坏事。
至少,这可以从某种程度上制约大员。
比如夏言今时之下场,就会警醒其他人,从而变得收敛。
有些事无法杜绝,可不能光明正大的摆到明面上。
下绊子、耍阴招等斗争手段一直存在,李青也不觉得严嵩、徐阶就十恶不赦,权力场本就如此。
不过,还是要有个度才行。
可这又很难。
无他,权力是有限度的,权力斗争向来是零和博弈的游戏。
想要群臣斗的不凶,方法只有一个,削弱皇权弥补臣权。
比如三杨秉政期间,群臣斗的就不凶,甚至称得上和谐,因为他们分到的权力足够。
可李青一直做的却是削弱臣权,巩固皇权,一直以来都是皇权的坚定支持者。
倒不是忠于皇帝,主要是皇权弱,臣权强,情况只会更糟。
可皇权强,臣权弱,群臣之间的斗争加剧,便无法避免。
原因很简单,整体分到的权力少了,自然要抢别人的。
李青轻叹:“这还真是无解……”
其实,朱厚熜有句话说的不错,李青也是既要又要。
…
清晨,
散了早朝,群臣各自回家吃早饭,然后再各回衙门,开展今日的公务。
轿内,严嵩嘴角泛起笑意,美的不行。
今日朝会,他被正式任命为内阁首辅,终于走到了文臣巅峰,如何不喜?
严嵩轿子后面,是徐阶的轿子,张居正也在其中。
对徐阶的这次登门,张居正倒是挺支持的,一是因为徐阶已然摆正了心态,二是这次夏言致仕,是严嵩徐阶共同努力的结果,今日严嵩高升,自然要来恭贺。
名为恭贺,实为让严嵩承这个情,以此换来自己应得的政治回报。
正所谓靠棵大树好乘凉,张居正是真心希望徐阶能更进一步入阁。
徐阶对张居正也十分器重,因为张居正真有大才,未来成就定然不凡,两人的年龄差,注定不会有利益冲突。
而且,张居正还能延长徐阶的政治生命。
这些日子,师生两个真可谓是以真心换真心,好的不得了。
徐阶轿子后面,还有一顶轿子,抬轿的是锦衣卫,个个身材魁梧,可却个个面露吃力之色。
无他,里面坐的是黄锦和陆炳。
陆炳高大健硕,黄锦吨位更是不容小觑,两个人比三个人还重,大内侍卫也多少有些扛不住。
“黄锦,皇上的吩咐你也都听到了,待会儿,你可得好好表现。”
黄锦翻了翻小眼睛,哼道:“皇上是让咱俩说,不然,你来做甚?”
“我……”陆炳干笑道,“那啥,这不是你跟他关系好嘛,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对李青,陆炳一直都怀揣敬畏,尤其是那次之后,敬不减分毫,畏却是直线飙升。
当初虽然没死人,可随后了解了全部真相,陆炳才知道当时的凶险程度,以及李青的真正实力。
——绝对意义上的无可匹敌!
再加上李青给人的印象,一向是个暴脾气,发起火来,揍起皇帝都不管脑袋不管腚,万一哪句话没说好……
李青一巴掌下来,还不得青一块,紫一块啊?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黄锦无情嘲讽。
陆炳也不生气,谄笑恭维道:“谁让咱黄公公招人稀罕呢,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得了得了……”黄锦没好气道,“我是黄锦,不是黄金,还人见人爱……会不会拍马屁?”
“呃呵呵……是我言语不当。”
黄锦得意的哼哼道:“那就得当的拍!”
“……”
这个黄胖子,真是一说他胖,立马就喘……
~
严嵩走下轿子,哼着小曲儿进了家,满脸的春风得意。
不多时,又一顶轿子在严府门前停下,徐阶、张居正走下轿子,叩响门环,接着,让小厮去通禀,在门口等待。
过了会儿,小厮返回,请二人进去。
徐阶取出一锭银子打赏小厮,又看了张居正一眼,张居正缓缓点头,示意明白怎么表现。
“走吧。”
徐阶先一步迈过门槛,张居正跟上,无意间瞥见远处锦衣卫抬着的轿子,惊‘咦’了声。
“怎么了?”
刚迈过门槛的徐阶回头,张居正指了个方向,“锦衣卫来了。”
徐阶也颇感惊诧,退出来瞅向张居正指的方向,却见轿子一个拐弯,消失在视野。
“这是……”
徐阶蓦然想到了什么,当即脸色大变……
“徐师,您这是……?”
张居正很是吃惊,他还是第一次见徐阶这般失态,哪怕之前那次交心之谈,徐阶也只是震惊,而非大惊失色。
见其没反应,张居正又唤了声:“徐师?”
徐阶如遭电击,浑身哆嗦了下,继而撩起袍子就往里冲,都顾不上张居正了。
这是咋了?张居正莫名其妙,忙也跟上。
严府,客堂。
茶已备好,茶杯也摆上了,严嵩稳稳当当的坐着,对今日徐阶到来的目的,了然于胸,却也不排斥。
远远见其风风火火小跑过来,严嵩不禁暗暗摇头,心说:本以为你是个人物,不想竟这般沉不住气,终是高看你了。
心中这般想着,严嵩起身上前几步相迎,笑容和煦道:
“徐尚书何事这般焦急啊?”
徐阶可没心情笑,连一旁正在倒茶,还没退走的小厮都顾不上了,一进来,便满脸凝重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啊?”
严嵩心中一沉,面色微变,“不会是皇上又召夏言回京了吧?”
“不是,是他,是他回来了。”
“徐尚书坐下说,不急。”严嵩瞧见张居正也跟了进来,微微诧异,示意小厮再倒一杯茶。
小厮忙又斟上一杯,快步退走。
张居正不知内情,倒是平静自然,拱手一揖,“下官见过严首辅。”
严嵩含笑颔首,道:“果真少年才俊,你就是张居正吧,听徐尚书常提及你。”
“严大学士过誉了。”张居正矜持道,“下官初入仕途,任嘛不懂……”
“严首辅,李青回来了。”徐阶打断张居正的话,也抛开了今日来的目的,凝重道,“时下就在……隔壁。”
“什么!?”
严嵩豁然起身,动容道,“当真?!”
张居正又是一呆。
今儿这是咋啦?
怎么一个个的都这般……不稳重?
严嵩来回踱步,“你确定?”
“试问,连家屯儿除了严首辅之家,还有谁能让锦衣卫登门?”徐阶沉声道,“我敢断言,那轿中坐的绝对是陆炳,兴许,黄锦也在其中。”
闻言,严嵩脸色更加难看。
好不容易爬到了权力的顶点,新鲜出炉的内阁首辅大学士还没捂热乎呢,这一桶凉水浇下来……
严嵩的心,比这三九的天还冷。
徐阶也是面色如霜,阴沉的可怕。
张居正却是满心诧异,可这关口,他也不好插嘴,只得暗自忍耐。
良久……
严嵩问:“刚刚发生的事?”
“就在刚刚。”徐阶点头,“这会儿,人估计还没到呢。”
“你怎么想?”严嵩连官职也不称呼了。
徐阶也一样,“你我去一趟吧。”
“这……”严嵩咬了咬牙,“我们走!”
张居正愣愣看着两人径直走出去,那急切模样……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跟闹肚子找茅房一样。
傻愣愣的呆了一阵儿,张居正才回过神儿,忙也追了上去……
追到门外,张居正不由又是一惊,只见一个内阁首辅,一个准内阁大学士,轿子也不坐,提着袍服下摆,跟赛跑似的……
都是上岁数的人了,跑得竟还挺快,不比年轻小伙慢多少。
说好的栽培呢?这叫什么事儿啊……张居正跺了跺脚,略一迟疑,忙也追上。
该争取的必须争取!
可一时间居然追不上……
好在路程并不远,张居正总算没跟丢,在一条街巷追上了短跑二人组。
时下,二人再不复刚才的果断,满脸的迟疑。
张居正望了眼远处的锦衣卫,心想:你们这个级别,还怕什么锦衣卫啊?
“徐师,严首辅,这是……?”
严嵩眼珠转了转,道:“小张啊,你过去,敲一下门。”
徐阶欲言又止,终是没吭声。
“好的。”
在张居正看来,这实在不是什么苦差事,身后一个首辅,一个尚书,何人的门敲不得?
张居正快步上前,朝守门的锦衣卫拱了拱手,道:“借过一下。”
不待锦衣卫说话,张居正又道:“本官是奉了严首辅之命,还请行个方便。”
接着,趁锦衣卫迟疑的空档,张居正快步上前。
“铛铛铛!”
连敲三下,声声脆响!
敲罢,张居正回望向远处二人,微笑示意。
让他吃惊的是,二人竟然不挪步,严嵩脑袋往里撇,示意让他推门进去。
张居正一脸纳闷儿,不过……有什么可怕的?
皇帝在乾清宫呢。
张居正刚要有所动作,却被两个锦衣卫架了起来。
“吱呀~”
李青打开门,黑着脸道:“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