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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和没办法拒绝了。

回望了眼乾清宫,暗叹了声,道:“劳公公带路。”

“臣杨廷和,参见皇太后娘娘。”

“杨卿家快快请起。”张氏虚扶了把,道,“皇上他……可有说什么?”

“娘娘是指……?”

张氏脸上一热,纠结片刻,抬手挥了挥,左右尽皆退下。

张氏严肃起来:“昔年宣宗英年早逝,当时张太后……唉,如若照儿转危为安,那是天大的好事,如若……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

“娘娘!”杨廷和语气稍稍加重。

张氏一滞,悻悻道:“杨卿家误会了,本宫并无干政之心,只是……承继大统事关重大,本宫有些心忧罢了。”

杨廷和沉默以对,心中却不爽到了极点。

皇帝反感后宫干政,事实上,朝臣亦如是。

国之大事,在君在臣,可不在外戚。

大臣对外戚是相当戒备的,历来如此。

就拿唐朝的武曌来说,在这时代,她可不是什么正面人物,甚至由于她的关系,导致‘高宗’这个庙号都带有贬义了。

当然了,真正把‘高宗’庙号搞臭的是宋高宗。

“吉人自有天相,娘娘倒也不必过于忧虑。”杨廷和隐晦提醒,“当初诚孝张皇后,是宣宗皇帝明发旨意。”

同样姓张,同样是太后,张氏难免动了些心思。

政治场上的顶端玩家杨廷和又哪里看不出来?

张氏一时间哑口。

好一会儿,郁愤道:“杨卿家竟如此作想……哼!恶意揣测太后,当真是好生放肆!我儿还没怎么着呢,怎么?这就想架空皇室了?”

好大一口锅砸来,杨廷和可不敢接,忙跪地叩头:“臣岂敢,是臣以小人之心度……臣有罪。”

张氏郁气难消,却也没再发难,她平息了下心中愤懑,重新温和下来。

“哀家只是想知道……皇上可有做决定?”

“臣不知。”杨廷和摇头。

张氏没压住怒火,拂袖道:“退下!!”

“是。”

杨廷和起身,心头却格外沉重,走了两步倏地一顿,霎时间,他福至心灵,试探道:“娘娘更希望……谁来继承大统?”

张氏一僵,见杨廷和不似开玩笑,迟疑道:“本宫以为……兴献王长子更适合。”

果然。论远近亲疏,兴献王之子与皇上这一脉最近,且朱厚熜与皇上同辈,若他来承继大统,太后便还是太后,自身权益受影响最小,那么……自己是否可以利用这一点呢?

杨廷和怦然心动。

他现在迫切需要权柄,需要更大的话语权,来稳定本就不稳却又突遭变故的朝局。

外戚虽然不让人待见,可若是利用得当,未尝不能化腐朽为神奇……

几乎是瞬间,杨廷和便做了决断。

心中有了计较,态度上也缓和许多,道:“皇上如此……臣心中难受的紧,适才举止无礼,还请娘娘恕罪。”

张氏呆了呆,继而大度道:“杨卿家之忠君,天地可鉴,唉……本宫也伤心的紧,又岂会怪罪杨卿家?无妨,无妨的……”

顿了顿,她试探道:“听杨卿家这意思……?”

杨廷和自不会留下话柄,唉声叹道:

“皇上的脾性娘娘您是知道的,真就是到了那一步……也未必会选兴王一脉,从法统来讲,益王之长孙更具竞争力,选他可以继皇帝嗣。”

“益王长孙?”张氏心中一凛,且不说益王长孙又远了一层,单是那么多长辈压着,就于她大大不利……

张氏缓缓道:“哀家若没记错的话,益王长孙时下才五岁吧?”

“好像……是,娘娘明鉴。”杨廷和颔首。

“几岁孩童如何坐天下?”张氏皱眉,“杨卿家,你是国之重臣,莫说皇上,先帝都对你期望甚深,如此关头……你当多劝劝皇上,江山社稷岂可儿戏?”

这事儿上她不能说话,哪怕她是皇太后。

“这个……”杨廷和为难。

“还请杨卿家以大局为重!”张氏保证道,“本宫无意干政,只是一心为大明着想,若未来真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也会优先考虑杨卿家。”

杨廷和就等她这句话呢,他深吸一口气,一副豁出去的态势,恭声道:

“为了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臣……竭尽全力!”

见状,张氏这才真正放松下来,再次保证:“哀家说话算话,有劳杨卿家了。”

杨廷和拱了拱手:“臣告退。”

一直走出皇宫,他的嘴角才泛起一丝笑意,这次可真是……空手套白狼。

不过很快他就又笑不出来了,天崩地裂就在眼前,想想就头疼。

‘但愿,一切都能顺利度过吧……’

于公于私,谁都希望大明这家公司能好好开下去,越办越好,杨廷和亦如是!

……

……

才数日功夫,朱厚照便已病入膏肓,已然到了弥留之际,时常昏睡过去。

又两日后,

朱厚照终于召集来六部九卿,断断续续的说出遗诏内容……

“依照皇明祖训,兄,兄终弟及,兴献王长子,宪宗皇帝之孙,先帝之堂侄,素闻聪颖忠孝……当,当承继大统……”

话音刚落,便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乾清宫顿时乱作一团……

边上的李青当即拉起朱厚照手腕,名为切脉,实则疯狂灌输真气,以保证他能挺过去最初阶段……

半晌,一脸悲痛的宣布——

“皇上驾崩了!”

“皇上呐……!”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大殿被哭声填满,如潮汐海水一浪接着一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正德皇帝就这么……没了?

大多数人心理上还是有些不能接受,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们不得不接受。

伤心之余,也开始思考接下来的政治走向……

李青没办法离开,便也跟着干嚎了起来,所幸他提前准备了生姜,倒也不是很假……

~

连着哭到中午,进入中场休息阶段,大臣们纷纷回去披麻戴孝,为接下来的哭丧做准备。

不过,杨廷和例外。

他并未回去,而是着人火速前往兴王藩地,迎新任兴王进京继位。

同时,为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情况做部署……

时间不等人,皇帝驾崩的事没法瞒,也瞒不了,宗禄永额刚推行不久,诸藩王还心存愤怒,当此时也,若哪个藩王来个宁王第二,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在没有皇帝的情况下,局势很容易一发不可收拾。

霎时间,九门关闭,京营戒严,三厂一卫齐出,皇宫大门仅在群臣进出哭丧时开启……

杨廷和紧张而冷静的下达一道道命令……

李青也在冷静审视着局势,虽说基本没什么可忧心的,但这关口他难免紧张。

好在,除了最初几日,群臣显得不知所措,再往后便逐渐恢复正常了。

见此情况,李青轻松之余,也不免感叹: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地球离了谁都能转!

目睹正德被人清洁身体,换上崭新的龙袍,躺进棺中……李青明知是假的,心里仍是有些堵得慌。

帝棺是早早就预备好的,李青提前在隐秘处动了手脚,以保证朱厚照不会缺氧,接着,又趁夜开棺,往里送了些吃食。

朱厚照相当难受,装死哪那么容易,饶是他演技精湛也定然会穿帮,之所以没有露出丝毫异常,是李青使了手段。

头前七日,朱厚照跟真死了没太大区别。虽有意识,却不能言语,更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还好提前偷偷吃饱喝足,假死状态下又消耗极小,不然,他真就嗝屁了。

饶是如此,在朱厚照恢复之时,也是哪哪儿都难受。

是夜,

再遇李青投喂。

朱厚照终于忍不了了,低低道:“带我走吧?这暗无天日的……我简直快要疯了。”

“暂时还不行。”李青微微摇头,“待过几日棺椁合一,少一个人的重量就不会被人察觉了。”

“可……我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里面……熏死我了。”朱厚照哀求道,“再这样下去,我真要疯了啊!!”

“别嚷嚷,当心惊醒了这些守灵的。”李青低叱,“再熬几日,想想即将而来的逍遥生活,若这关口让人察觉出异常,可真就是前功尽弃,而且……如何收场?”

“我……”

“快躺回去。”李青低低道,“我去催促一下杨廷和,顶多两日就好。”

“好吧。”朱厚照咬了咬牙,“那你可要快点,就两日啊!”

“嗯。”李青摁着他躺下,轻轻合上棺盖,无声退了出去……

他走后许久,守着帝棺的奴婢们才相继醒来,他们惊诧之余,也不禁生出一身冷汗。

还好过了最初阶段,后妃们不再深夜守灵了,这要是被发现……焉有命在?

~

次日清早。

李青便找到杨廷和,建议道:

“可以的话,赶紧封棺入椁吧,眼下天气有所回暖,耽搁久了,怕是……你懂的。”

杨廷和呆愣了下,连连颔首,“哎呀,这些时日本官着实太忙了,哎?不对呀,你怎么知道?”

李青很自然的说道:“昨日进宫拿回遗留的医书时,听人议论起的。”

“真的放肆!”杨廷和震怒,“到底是哪个奴婢?”

“我这人脸盲,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李青道了句,又拱了拱手,“对了,多谢杨大学士仗义直言。”

杨廷和苦笑摇头:“你都不是太医,又怎会怪罪到你头上,那些太医……唉,削其官职也就算了,杀头……过于狠厉了点儿。”

李青微微颔首:“李某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