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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天十年,十一月。

杜贤娶了清河崔氏的女儿,崔家主替他运作,在巩县暂且寻了一个差事。

洛阳城

李常笑牵着一个小丫头,走在洛阳的街道上。

如今天子久居洛阳,许多来自西域的胡商,还有西域的艺人也纷纷聚集于此。

小丫头,不,应该是公孙灵。

李常笑给这小丫头终于取了完整的姓名,复姓公孙,单独一个“灵”字。

公孙灵背着她那一小把木剑,好奇看向李常笑:“师父,您说这里有纯正的浑脱舞?”

“当然,”李常笑在她脑袋上轻敲一下:“贫道还会骗你不成?”

公孙灵激灵地摇头:“弟子不敢。”

“行了,如果没有《浑脱》,为师自己教你便是。”

李常笑宽慰着小丫头。

他的目光顺着街市而下,忽然在远处有一群人聚拢在一起,旗帜飘扬,鼓声震天。

李常笑微微点头:“瞧,找到了。”

公孙灵一听,眼睛顿时明亮了起来:“好师父,快带灵儿去吧!”

“走,瞧瞧看!”

……

到了近处,明显可以听到马蹄声。

透过人群的缝隙,几个打着赤膊的胡人汉子,骑在战马上迂回萦绕,脸上戴着野兽的面具。

胡人汉子相互间泼水嬉戏,奔驰追逐,喧噪喊叫。

正是寒冬,这水冷得快要冻住,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刺骨的感觉。

另有舞者身着胡服,头戴浑脱毡帽,正对着围观的人群表演。

李常笑将公孙灵举高,笑着道:“那就是浑脱,武舞的一种,你若有兴趣,不妨自己编造出一套剑舞。”

公孙灵小眼睁大,目露向往,无比兴奋:“这真热闹,师父,看起来跟打仗似的。”

“加油,贫道看好你。”

李常笑例行鼓励了他一下,视线很快落在几个舞者身上。

若说骑马泼水的是胡人,那么跳《浑脱》的,有不少是唐人。

其中一个白白净净,披头散发的唐人格外显眼,就属他的走位最风骚。

李常笑来了兴趣,眼神中满是打量。

公孙灵恰巧注意到这里,吆喝道:“大叔,加油!”

听到她的声音,那个白净男子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无比恣意,狂笑道:“小丫头,你且看好喽!”

说罢,白净男子跳的更起劲了。

公孙灵也随着节奏,摇晃着脑袋。

这时,一个头裹方巾的青年走来,与李常笑搭话。

“道长,您也是来和张师学书法的吗?”

“张师?”李常笑眉头一挑:“贫道没听过,你说的张师是谁。”

闻言,青年顿时来了精神,面露崇拜地介绍道:“张师本名张伯高,出身吴中望族,得陆柬大人真传,一手草书同辈之人无可比拟。”

李常笑大致猜出了张师的身份,应该是那位喜欢喝酒的草圣。

以他的性子,不远千里从吴中跑来跳浑脱舞,并非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想到这,李常笑看向青年,笑着道:“多谢小兄弟告知,敢问小兄弟姓名。”

这青年也是个爽利人,当即拱手:“在下吴道玄。”

“吴道玄?”李常笑一愣。

合着他今天是闯进圣窝了?

先是草圣,接着又来一个画圣。

果然,这人间的因果,主要在一个“缘”字。

恰此时,锣鼓声止歇了。

意味着今日的浑脱舞到此为止。

张伯高还有些意犹未尽,他眉头皱起,盯着几个负责锣鼓,没好气道:“怎么停了?”

“张相公,这可不是咱们不愿意,而是这群胡人受不了了。”

有负责敲击锣鼓的人出言解释。

闻言,张伯高直接破口大骂:“一群没用的东西,好好的泼寒胡戏坏人兴致,看我的!”

说着他打着赤膊上前,直接端起一盆冷水,从上到下浇灌,整个人直接淋了一个透心凉。

张伯高不以为意,放声呼喊:“继续,继续!杯莫停,乐莫停!”

他一跃上马,随手摘下马背上的酒葫芦,直接灌在嘴里。

这动作和姿势都潇洒极了。

不少与他同行的人,也纷纷紧随其后。

“丫的,给这群胡人瞧瞧,咱们大唐男儿的气魄!”

说话间,一泼泼冷水倾泻而下,锣鼓声再度响起,整个场面的气氛再度升腾。

张伯高远远看向这边,大笑道:“小丫头,今儿教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浑脱!”

公孙灵两手合成话筒状,笑着答应:“大叔,灵儿看着呢!”

“好!”

随着马蹄声响起,一场声势更为浩大的浑脱舞拉开帷幕。

李常笑看向吴道玄,浅笑道:“看来这书法,可不光是字迹的真传,连这性子也是一方面。”

“张伯高此人,洒脱!”

吴道玄赞同地点头,不过眼底闪过几分落寞,他轻叹一口气:“看来我是朕不适合书法。曾经与贺博士学书,他同样说过,书法肖人。”

李常笑知道吴道玄口中的贺博士,是永徽朝的最后一位状元,贺季真。

他与张伯高一样,都是在洛阳负有盛名的大书法家。

半晌

李常笑再度看向吴道玄:“你可曾想过弃书入画?”

“画?”吴道玄当场愣住,而后摇摇头,老实道:“不曾想过。”

“贺博士与张伯高都是嗜酒的,二者的书法上于意境,下于丹青。你既得其形,倒是可以尝试弃书入画。”

闻言,吴道玄陷入了思索。

李常笑继续宽慰:“无需着急,也不一定要按着贫道说的,路是自己走的。”

他面上淡然,心里早就在催促了。

天知道,李常笑与吴道玄说这么多,还不就是想从对方手里搞一张画来收藏,毕竟这位的画作素以昂贵而闻名。

近水楼台先得月,李常笑提早搞好关系,这样来日去向对方讨要画作,起码看在香火情的份上,应该不会有多困难。

果不其然。

吴道玄自从听到“弃书入画”这四字,整个人就像是升了梦魇一样。

没思索太久,他就朝着李常笑道谢:“多谢道长指点。”

“嗯,若有需要,可到巩县杜府旁寻贫道。”

“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