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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

由于贞观帝久不上朝,有些心急的老臣直接越过天子,集结在太极宫的门口。

许多国子监的学生响应号召,也紧随老臣之后,想要劝天子收回成命。

卢国公府

程明礼、尉迟敬、苏冀,单忠等人坐着一张大长椅,面前摆着一摞火盆,盆上烧着热茶,还有不少的坚果和水果。

看这架势,大唐的老国公们已经掌握了正确的养老姿势。

身体最健朗的程明礼,亲手做起了倒茶的活计。

他看着一众老友,笑着说道:“这是白云寺传出的新的品茶雅方,是东来大师的手笔。”

单忠和苏冀是曹州时期的老人,与李常笑有过不短时间的同处。

二人目露好奇,问道:“老程头,快说说其中有什么门道。”

程明礼不紧不慢的收回茶壶,淡淡道:“围炉煮茶,是将果香浸入茶中,得到果茶。”

说完他两手叉腰:“你们这群大老粗,肯定学不来我们文化人的雅趣!”

此话一出,在场的国公们纷纷沉默。

最终,是尉迟敬雷鼓般的笑声,打破了场上的沉默。

“老程头,你还装起文化人!”

苏冀也附和道:“要说我们大唐朝廷最没文化的,咱们这群大老粗首当其冲!除了李药师和徐绩,其他的一个也跑不了。”

“尤其是你程明礼,难道不知道那帮文臣,私下都喊你程老匹夫的?”

你一言,我一语。

程明礼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这时,单忠早早拿过茶水,抿了一口之后,称赞道:“不得不说,老程这次是学对了人!”

他看向其余众人:“快,大伙都尝尝。这茶水,别有洞天!”

“单大哥,给你这面子!”苏冀嘿嘿一笑,伸手与程明礼碰了一杯,算是化解了刚才的几句话。

程明礼也是个大度的。

他鼓着腮帮子一笑,迎了上去。

……

半晌,一众老国公饮完果茶,神情分外舒畅,整个身体瘫在摇椅上。

快入冬了,连阳光都显得暖烘烘的。

这时,尉迟敬的声音传来。

“对,老程,我们中只有你跟过太上皇。不妨说说,如果将太上皇逼急了,他老人家会怎么做。”

原来,这群赋闲在家的老国公,也听说太上皇要北上的消息。

左右征讨高句丽与他们无关。

国公们在府里闷得发慌,干脆老兄弟聚在一起聊些八卦。

程明礼脸色淡然,不紧不慢道:“若是逼急了太上皇,他是真会杀人的。”

此话一出,其余人全部变了脸色。

单忠小心翼翼问道:“如果没有那么急呢。”

“很不巧,太上皇平生只喜欢剑和马。所以有事,他一般是让剑代劳。”

“啊?”

众人齐齐张大嘴巴,不明白其中的缘故。

与此同时

太极宫外。

不少上了年纪的老臣跪在殿前,身后还上百名主动追随的国子监学生。

这时,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

老臣们面露喜色,以为是诚心终于得到了回应。

然而——

出来的是玄吉,还有一众太极宫的弩手。

他们全副武装,手执弓弩,这架势可不像是打打闹闹。

玄吉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他也不赞成太上皇的决定,但既然这是太上皇吩咐的事情,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就一定会全力做到。

明面上,玄吉满脸正色。

他先是出示了太极宫禁卫统领的腰牌,这才从一旁的甲士手中接过一个托盘。

托盘上方,一把寒光料峭的宝剑赫然躺着。

玄吉清了嗓子,俯瞰左右:“上皇佩剑在此,诸位若是有意见,不妨与佩剑说吧。”

说完,他与甲士们回到宫里。

只留下一群不知所措的老臣子。

“诸位,上皇这是何意?”

“老夫知道,”一个白发苍苍的文官叹了口气:“上皇的意思是,吾等再不退去,他可就要杀人了。”

“杀人?”有年轻的臣子面露不解:“上皇当街行凶,按照律令,也要与庶民同罪吧。”

“同罪个屁!”老文官破口大骂。

他直接一脚将刚才发问之人踹倒,指着他的鼻子骂:“上皇再怎么样,那也是开创了大唐基业,让天下百姓吃饱穿暖的人。”

“你想让上皇背上骂名,是何等居心!圣贤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去了?”

老文官骂完之后,径直转身离开,毫不逗留。

有同袍喊住他:“老马,你这是怎么……”

老文官名叫马文周,是典型的贫寒出身的臣子。

马文周转头看向在场众人,面露无奈:“本官研读圣贤书,至今已经三十余载了。直到今日,才明白即便是本官,也从来不曾知晓过何谓是非。”

“但是方才,本官忽有几分明悟。”

“所谓的是非功过,不是礼法的约束,应是人心的感怀。太上皇无愧天下,无愧于万民,今日若是因为吾等的缘故,致使太上皇名声受损。”

“我马文周,当自裁以谢上皇。”

说罢,马文周直接抬脚走开,留下一众臣子面面相觑。

有了他这个表率,很快有不少老臣面露羞愧的离开。

“老李,你怎么也走……”

“总不好真的让上皇背负骂名。老马说得对,咱们读圣贤书的,要讲良心。不然,真成了猪狗不如的东西!”

“哎,罢了。上皇守了这天下一辈子,今日,就让吾等守着上皇。”

随着一个又一个臣子离开,太极宫前很快空落了下来。

仅仅隔着一道墙。

太上皇与李常笑手中落子博弈。

原本不相上下的棋局,直到马文周一番话之后,很快出现了破绽。

李常笑抬起头,淡淡道:“上皇你心乱了。”

“朕知道,”太上皇将手收回,假装拂袖擦拭眼底的沙尘。

可是这手一放,就没有再放回来了。

伴随着一阵阵啜泣,还有沉闷的哭嚎。

坚强又伟岸了一辈子的太上皇,哪怕在听到贞观帝病危的消息时都没哭,这时却哭得像个孩子。

李常笑也将棋子收回。

有此一幕,棋局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玄吉等人立在一旁,同样一个个也红了眼眶。

他们从穿上这一身盔甲的时候起,就被告知了保卫家国的使命。

数十年如一日,无人有悔,他们乐得如此,甘之如饴!

可是刚才那一句话里的“良心”二字,直接戳破了他们心底的柔软。

李常笑望着眼前的一幕。

修行维摩诘养成的无垢心境也产生动摇。

良久,他微微一笑:“看来,这天下值得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