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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州,山阳

一辆囚车被押解到军营中。

到了地,有裨将打扮的汉子持枪上前。

他目光冷厉,最终停在囚车中的一个白发老者脸上:“逆贼陆陵,陛下要见你。”

白发老者脸色颓然,再没有往昔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名陆陵,是海州陆氏的家主,世代承袭辟海侯爵位。

不久前朝廷的水师与步卒合于一处,将陆氏麾下的水师舰队围歼,海州的战事宣告终结。

奉静帝之令,辟海侯府上下尽数押解至楚州。

……

营帐中

陆陵两手捆着枷锁,脚上铐着脚镣,一身的武功早就被废去,再没有威胁的能力。

他走近时,便见一道人影背着在上首。

陆陵当然知道这人是谁,他微微躬身:“罪臣陆陵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上首的静帝闻声转过头。

他居高临下望着陆陵,脸上闪过几分戏谑:“卿家不久前直言要废朕,可没有这般恭顺。”

“微臣……不敢!”陆陵颤颤巍巍的低下头,丝毫不敢冒犯。

如今辟海侯府一系数百人的性命都在静帝一念之间。

虽说谋逆是大罪,但陆陵还是存了几分侥幸,寄希望于法不责众。

“行了,推出去斩了吧。”

静帝轻飘飘的声音传来,他的脸上不见一丝变化,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般淡然。

“喏!”

暗中的甲士立即上前,一把将陆陵架起来,拉到营帐外。

陆陵这时哪怕还没意识到,自己是被静帝耍了。

“昏君!”“畜生!”……

一句句谩骂从陆陵口中吐出,却无法阻止他被越拖越远。

静帝再度转身,看向近侍,缓缓开口:“下一个是何人?”

近侍不敢怠慢:“是楚州张氏,淮阴侯。”

静帝点点头,语气冰冷:“带进来吧。”

“喏。”

近侍领命离开军帐,在外头与迎面走来的宇文玄碰上。

宇文玄眉宇凝重:“陛下还要杀戮吗?”

近侍点着头,就连声音中都有几分颤抖:“这已经半月之内,第九家被诛灭全族的侯府了。”

“宇文将军,要不您去劝劝?陛下再这么杀下去,恐怕江东世家都会被杀光了。”

“你先去吧,本将知道了。”宇文玄点点头,而后折回了营帐,并没有向静帝所在的方向赶去。

……

宇文无当刚收好凤翅镏金鎲,就见自家父亲忧心忡忡的走来。

他也是心思玲珑之辈,结合其父的表情,大致可以推断出事情的经过。

“父亲,是陛下又开杀戒了?”

宇文玄点点头:“今日是海州陆氏,其祖是当年的辟海侯陆炎。如今落得下场,当真令人唏嘘。”

“父亲,江东世家素来蛮横。如今尽数伏诛,当是好事,何须忧虑?”宇文无当疑惑问道。

听到自家长子的言论,宇文玄面上既是欣慰,又觉无奈。

欣慰的是宇文无当也有野心,他日执掌宇文氏的势力,肯定会不留余力壮大宇文家。

无奈是因为此子的目光有限。

宇文玄叹了口气,这才解释道:“你只见南北之争,却忽视了文武之争。如今朝中北人势大,其中又以为父和杨度那老狐狸最盛。”

“为父手握武事,杨度执掌文事。近来其子杨端儒手握北方军,立下赫赫战功,就为父也受到不小影响。长此以往,这武事恐落入杨度手中。”

闻言,宇文无当满脸郑重。

他思忖片刻,缓缓道:“孩儿明白了。父亲是想留下江东士族,用以在文事牵制杨度?”

“不错,”宇文玄的眼中闪过几分赞许,点点头:“虽说你姑母与太子已经稳坐朝堂,却也不慎稳妥。”

“你我父子是天子外家,朝堂外戚。日后新帝登基,与杨度等士人相比,吾等外戚必受掣肘,因此需得早做谋划。”

此话一出,宇文无当眉宇间的凝重更甚。

不只是想到什么,他满脸无奈:“好不容易将表弟扶上了储位,将来还得规避猜忌。真不知道这朝堂,究竟何人才可高枕无忧。”

高枕无忧!

这看似不经意的四个字,却像石子砸进池水,在宇文玄心中引起轩然大波。

他兀自喃喃道:“高枕无忧……高枕无忧,为父怎么没想到?”

宇文无当很少见到父亲这一面,面露忧切,试探性喊了一句:“父亲?”

宇文玄回过神,神情很是激动。

他将两手搭在宇文无当的肩上,朗声大笑:“无当,为父悟了!哈哈哈!”

……

一日之后

苏州,吴县

这是朱家掌控的地盘。

随着江东世家节节败退,严守苏州河网的朱家,成了余下各族中势力最强的一支。

家主朱桓正满脸郑重的翻阅一纸黄卷。

这是昨日日子透过隐秘手段,流到朱家探子手里的。

上面是北方军的布防图。

朱桓大为重视,召集左右共同商议。

虽说眼下朱家主力尚在,可随着周边世家接连败亡,未来苏州也必会遭遇倾巢大军。

被动挨打只能等死。

这一纸黄卷指不定是一个转机。

朱桓喊众人来,正是为了核验这黄卷的真假。

……

左卫大军营帐

宇文玄面前有三人站着,其中有两个中年模样,另一个垂垂老矣。

他们俱是杂役打扮,看起来无比落魄。

谁也不会将他们与纸醉金迷、挥金万两的江东世家联系在一起。

宇文玄负手而立,面露笑容:“黄大人,许大人,张大人,别来无恙。”

在场唯一的老者许大人,本名许敬忠,是扬州许氏的家主。

按照近侍透露的消息,这位许大人原本安排在三日之前被诛灭全族。

宇文玄利用亲卫,将这人犯给换了出来。

另外两位,张大人和黄大人情况类似。

许敬忠虽然受了救命之恩,对宇文玄这位异族还是没有好感,他目露冷意:“左卫将军救我等,是有何图谋,还是趁早说了吧。”

宇文玄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而是取出三张黄卷奉上。

“三位大人常年与北方军交战,应当可以分辨出其中的真伪,不妨先看看。”

闻言,三人倒没有犹豫。

尤其是许敬忠,他似乎是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可面上却还端着架子。

……

半晌。

黄大人和张大人接连拱手。

许敬忠皱起眉头:“左卫将军这是……要投奔我江东?”

“此言差矣,”宇文玄面露笑容:“倒不如说,是想借刀杀人,你江东之人可愿意当这刀?”

说完宇文玄坐了回去。

他并不担心这三人会拒绝,甚至也不怕对方临阵反水。

一来,这三人全族皆灭,与静帝有生死大仇。

二来,宇文玄也留了后手。

他既然有信心将这三人给放了,当然也不怕被反手出卖。

……

果不其然。

三人在核验完真假之后,纷纷表示愿意。

尤其是方才高冷的许敬忠,态度最为恭顺。

宇文玄点点头,忽然从袖口射出三枚药丸,弹到三人手中。

“这是我鲜卑秘传的绝命丸,服用之后一日必死。尔等若是服下,可立即离去,快马已然备好。”

此话一出,张大人和黄大人立即变了脸色,张口正准备说什么。

下一秒。

两柄飞刀划破他们的喉咙,二人身体向前栽倒,当场身亡。

至此,三人中唯有许敬忠依旧站立。

而他手中的药丸已经不见。

见状,宇文玄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微微拱手:“那就……有劳许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