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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下午。

张冲都在听师祖讲故事。

直到黄昏,张璟忙完手里的事,过来喊时他们才结束。

张冲这才发现,两个时辰过去了。

可他仍有些意犹未尽。

师祖口中的事,与他从前了解到的,可相差太多了。

宣昭帝李常洵,幼时是个受同宗兄弟排挤的小可怜。

武安侯白漠生,是个喜欢下地干活的普通老者,闲来无事还馋小酒。

秦靖王李常笑,先后被三代秦皇当作苦力操使,简直是加强版耕牛。

被称作世间最后一位圣贤的孟子,孟千帆。

他可不像当今的儒者这般古板,是个活生生的人。

遇到后辈会慈爱,遇到好茶会贪杯。

世间喜怒哀乐,孟圣人身上都有。

张冲有些不能接受,但师祖讲得言之凿凿,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令他不由信服。

很快,张冲发现到一个非同寻常的地方。

他知道师祖的名讳,姓李,名常笑。

平日未曾联想,可现在突然和秦朝靖王联想在一起。

两人分明是同名同姓。

莫非……

张冲将目光投向师祖,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青年。

难道他就是秦靖王?

小孩子藏不住事,尤其是在长辈跟前。

张冲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

李常笑打着哈哈,“怎么,师祖难道不像大秦靖王。莫非你以为,靖王非得是个四肢发达,身长九尺的壮汉。”

张冲摇摇头,小脸上满是认真。

“师祖骗人,靖王可是二百多年前的人,人寿天定,常亘百载。”

“是啊,真要活了那么久,不能算是人了。”

李常笑揉着他脸,笑吟吟回答。

张璟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师傅和长子亲昵的场景。

他的嘴角扬起,只觉得一整天积累的疲惫仿佛都驱散了。

曾几何时,师傅也是这么逗他,现在不过是换了个人。

回过神来,张璟的目光落在师傅的脸上。

他尽得李常笑的内医本领,诸般丹药丸散,甚至上古贤者留下来的医着,他都有涉猎。

其中就有保持容颜的药物,甚至可以让六十老叟,看上去只有三十的模样。

旁人或许以为,师傅医术高明,恰巧精通此道,因此容颜不改。

可张璟跟在师傅身旁二十余年。

他清楚,师傅的容颜,绝不是药物能成的,而是天然不改。

或许,真是仙人下凡。

而他沾染仙缘,得拜仙人座下,结发授法。

想通以后,张璟笑着上前。

“师傅,冲儿,一并回府吧。”

“嗯。”

……

当天晚上。

酒饱饭足的云庭,循着香味赶到张璟家中。

问明缘由,张璟夫妇一并让他住下。

席间,云庭大张其口,将满桌的菜肴卷了大半,仿佛狂风过境。

看得张家三人目瞪口呆。

李常笑替他解释,“这是蛟龙,腹中别有一番洞天,见谅,见谅!”

张璟和甘氏,夫妻二人只觉得师傅老人家爱开玩笑。

反倒是小小年纪的张冲,目不转睛盯着云庭。

他当真了。

甚至还小声嘀咕,“师祖才不会说假话。”

云庭望着空荡荡的桌子,他是个体面人,并没有落了下乘。

知道直接递银子不妥。

一来,张璟夫妻不会要。

二来,菜肴有价,情义无价。

翌日,他大清早到集市上,靠着龙的本能,买了市面上最好的鸡、鸭、豚……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句话算是被玩明白了。

……

余下的日子,李常笑回到自家宅子。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家宅子没有受影响,还和从前离开时一样。

探头到古井,发现白龟还在睡。

这一觉,竟然足足睡了八年都没醒。

他浅浅打扫屋里屋外,重新住下。

反观云庭。

他拜别李常笑,打算到人间各处看看。

……

日子一天天过去。

始皇二十八年,三月。

玄极宫中传来消息。

陛下病倒了。

太医们如潮涌入大殿,各显神通。

底下的臣子也坐不住了。

他们抓紧时机,想要趁机请命,让陛下册立储君。

这其中以文官居多。

自孙仁之后,再没有一名文官领袖,能够真正做到事实上统领百官。

他们依着派系,争权夺利,风格朝堂。

王凉为了平衡各方,选择默而坐视。

最直接的后果,文官抱团取暖,甚至将下半生的富贵,压到皇子和妃嫔手中。

反观武将,有靖武侯这位罡气境的绝世猛人坐镇,新朝武将,无论桀骜的还是睥睨的,在他手底下都得乖乖听令。

靖武侯的门生故旧,成片占据州郡的武职,形成了一股空前强大的势力。

只是,靖武侯同样垂垂老矣。

即便有罡气境修为加身,可寿数相较寻常人而言,没有什么优势。

他时年六十有八,没有多少日子好活。

短则十年,长则二十年。

终会化作一抔黄土。

……

子夜时分。

王凉昏涨着脑袋,从梦里惊醒。

他坐起身子,苍老的脸上多了一抹苦笑。

“又梦到姑母了。”

时至今日,能够影响他心境的人不多了。

满打满算只有两个半。

其中半个,是他那英年早逝,只存在于记忆中的生父。

还有一个,是临终前嘱托他忠于汉室的姑母,王太后。

最后一个,是王氏中兴之主,王道左。

方才在梦中,姑母厉声呵斥,责备王凉不顾君臣情谊,夺取汉室江山。

每到这时,王凉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孺子帝的身影。

废帝之后,他并没有赶尽杀绝。

在城中圈出宅邸,将废帝贬为汉侯,幽禁其中。

最终,汉侯死于始皇十年,郁愤而死。

并没有留下子嗣后人。

要说为什么有愧,或许就源于此吧。

王凉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道左先祖,果真如您所说,为君者不该有仁心。寡淡无情,恰是君之根本。”

“不然,这心口堵得慌。”

……

始皇二十八年,六月。

若禾王上奏,鲜卑人聚众劫掠。

王凉当即传令边军,北征鲜卑,要给鲜卑王一个教训。

他则重新着眼朝堂。

是要好好考虑立储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