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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爻闻言一顿,脸上笑容凝滞,他呆愣愣地看着顾玄知,干燥温暖的掌心落在头顶,一如当年。

可对上顾玄知心疼的目光,他却再也不能尽情撒娇了。

他,早就不是那个有师父护着,可以无法无天的顾爻了。

也早就不是十八岁的少年郎。

顾爻垂了垂眸,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回答。

身上这么疼,他努力想要挤出几滴眼泪,却发现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

他好像……已经忘了该怎么……哭……

哭?能解决问题吗?

好像不能。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喜欢用哭解决问题了。

从最开始,他筹划着为父母报仇,他就已经失去了哭泣的资格了。

他,不配。

仇人仍在猖狂,将父母的研究成果据为己有,赚得盆满钵满,名利双收。

那高楼大厦,商业帝国的功勋簿上,却没有父母半点名姓。

以那般廉价的价格,轻易便抢走了父母半生的努力。

凭什么呢?

是不是好人都不长久啊?

呵。

意外。

他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若这光明之下无法为他讨还一个公道。

他又为何不能在黑暗中施以惩戒。

毕竟,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就像是他那个表哥说的,他就是个天生的坏种。

当好人太累了。

顾爻敛了敛眸,他以为已经能自如应对所有情况,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

这些至亲之人的心疼,总会让他感到手足无措。

顾玄知的轻叹了口气,只余下心疼。

他轻声开口,掌心往下压了压,将顾爻凌乱的发给理顺,“从前被后山的灵羽鸡啄了一口都能喊疼,让我哄着给你上药,怎么越大,反而越不会说话呢?”

说到这里,顾玄知满是无奈,“疼了,就应该说出来啊……”

眼前之人的声音有些悠远,让顾爻一阵恍惚,心中酸涩,眼眶却干涩,他低头看着地上,却看到了只有一道的黑影。

不过一瞬,泪,便夺眶而出。

“师父,那如果流泪无用呢?”他抬眼看向面前分毫未变的师父,声音颤着,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眼泪这种东西,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就像是如今,他就算朝着顾玄知撒娇哭闹,可他……终究是要走的。

顾玄知一愣,手上的动作一顿,看着面前的少年,发出一声叹息。

“小幺,你真的不必将所有事情都扛着。”

他知道那人去找了小幺两次,也知道这孩子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可他,做的真的是对的吗?

就算眼前这个人是天乾宗唯一的一线希望,他当时也只是一个稚童。

他不该将这个担子强加给他的。

若他没有将他带回天乾宗,或许他就能顺遂一生。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明明是最小的,却担了最重的责任。

顾玄知眼眶酸涩,顾爻却笑了笑,像是儿时一般抚开他的眉头,扯出一个笑,“老头,别皱着眉了,我不是小孩了。”

他喜欢天乾宗这个家。

喜欢师兄师姐这些家人。

也愿意去保护他们。

不惜一切代价!

顾玄知呆愣愣地看着顾爻,顾爻却咧开一个笑,“让我看看吧,老头。”

让我看看你算出了什么,才是现在这般。

顾玄知收回手,看着顾爻坚定的脸庞,抿了抿唇,正色道:“小幺,你真的想知道吗?”

“当然!”

他来这儿就是为此。

顾玄知嗫嚅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在少年眉心一点。

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在一瞬间便缓缓散开,朝着四周扩散而去,倒流的水,流动的风,摇晃的花,顷刻间便停滞。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两人,顾爻唇角含笑,缓缓闭上眼睛。

天机阁中。

“为何?为何?为何天要亡我天乾宗?”顾玄知坐在蒲团之上,眼眶赤红,状若癫狂。

顾爻站在一旁,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顾玄知这样失态的模样。

即使唇角溢出鲜血,顾玄知却仍然紧盯着眼前的铜钱,不停地掷出。

却又都是十死无生的卦象。

他像是不信邪一般,掷出一次又一次,依旧是都是相同的结果。

直到灵力耗尽,整个人瘫在一旁,不停地喘着粗气。

眸中的赤红色光芒散去,只剩下一片死寂荒芜,像是一片猛烈的山火过后,只余下一地焦土。

他朝着头顶的太极图,眼中燃起疯狂的光芒。

颤着指尖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用了最后一点灵力,缓缓掷出。

真正的孤注一掷!

顾爻偏头看去,想要看看这最后一卦,却只看到顾玄知喷出一口血,唇角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场景一转。

顾爻眼前一阵扭曲,看到了更年轻的顾玄知。

同样的一个秘境,带着桀骜少年气的人背着自己的剑,跨过那天堑峭壁,落在了秘境中心。

没有万物复苏。

却见到那个鹤发童颜的青年人,两人下棋论道,顾玄知十战十胜。

青年笑了笑,将棋盘一掀,看起来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黑白两色的棋子朝着顾玄知的面门直冲而去,带着劲猛的罡气,像是要将眼前这个人撕碎。

顾玄知神色分毫未变。

足尖一踏,在空中转了个圈,避开大部分棋子,两指一夹,夹住了最后一枚棋子。

“前辈,不就是输了我十局棋吗?也不必恼羞成怒吧。”顾玄知一身红衣,眉目风流,全然没有后来仙风道骨的飘然模样。

开口便是能将人气了一遭。

那被唤做前辈的人一甩袖,轻哼一声,却第一次直视着这个年轻人,眼眸微微一动。

“这个秘境中的机缘,你已经独占七成,修为上我已经没什么能帮你的了。”

顾玄知将指尖的棋子一扔,大步上前,“唉,前辈不要耍无赖啊,这是输了棋不想将机缘给我吗?做人不能这么无赖的。

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贪墨我们这些小孩的东西呢?我好不容易才到这里的。”顾玄知面色委屈,眼巴巴看着面前的人。

后者被他说得额角青筋直跳,再好的教教养都能被顾玄知这张毫不客气的嘴给气死。

可看着这万年来唯一一个到达这里的人,他还是轻叹口气。

足尖一踏,指尖轻轻抚上那巨大的石碑,石碑金光一闪,青年的身形缓缓消散。

顾玄知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一枚破破烂烂的铜钱。

“这是你未来的一线生机,不到万不得已,勿要使用。切记!切记!”

那声音逐渐飘远,直至消散。

随着金光散去,这片空间也变得凝滞,顾玄知还未说些什么,就被一阵巨力震出秘境。

倒飞而出间,顾玄知觉得这一下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

不就是薅了秘境一点点东西,顺带赢了他十盘棋吗?

真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