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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顾爻勉强睁眼看了看,逆光中,眼前之人的神色不明,却能将那紧紧皱着的眉看得一清二楚。

应该是恼怒吧……

顾爻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强行调动的灵力被肆虐在脆弱的筋脉中,像是要从内里将这具残破的身躯扯得七零八落。

从脸上,脖颈,再到锁骨,都漫出细小的血痕,触目惊心,将那一身白袍都浸透了血色。

原本就奄奄的气息,更是萎靡。

见他这惨状,少年咬牙切齿,将这具急速败落的身子又往自己怀中揽了两分,带着几分急切,往残破的身躯中疯狂灌入灵力。

“师尊是宁愿死,都不愿意与我回去吗?”

沈折竹的声音恼怒,冷得仿佛能冻结,却又带着难言的颤抖。

顾爻迷迷糊糊抬眼看去,却撞进少年赤红的眸中,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血玉般漂亮的眸中漾着水汽,却咬着唇不肯落下。

明明想要强撑起一副仇恨模样,却又透过这双清透的眸将一切暴露。

眼前的人好像又变回初时那个被他训斥两句便会扁着嘴撒娇的小孩。

沉重的脑袋怎么也支撑不起顾爻思绪的运转。

他只知道,他的小徒弟,在哭。

顾爻的心被轻轻扯了一下,泛着酸,带着疼,想要抬手为眼前这人擦去眼泪,不中用的身子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指尖动了动,却只是徒劳。

他艰难张了张嘴,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嗓子发出“嗬嗬”的气声,却仍旧挤出两个宽慰的字眼。

“别……哭。”

这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能散开,却真切地传进沈折竹的耳中,连带着那灌注灵力的指尖一顿。

少年的面色中没有想象中的喜悦,仿佛是不可置信,他看着眼前的人,那双迷离的清眸带着不加掩饰的心疼。

像是揭开了虚伪,露出内里的真诚。

那双清透的眸扯去了伪装的憎恶,留下的都是疼惜。

一如当年。

清风朗月。

已经意识不清的人,无力再强撑起高明的伪装,将内里那一颗滚烫的真心袒露无疑。

捧到少年面前,目光灼灼。

少年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眨巴了两下眼睛,那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控制不住地砸到顾爻的手背上,带着那指尖颤了颤,烫得他心上发慌。

小徒弟……

别哭。

顾爻看着这人满脸泪痕,想要宽慰两句,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扼住他的喉咙。

[“滴滴滴,炮灰系统重启,检测到宿体有崩人设行为,强制矫正!

予以警告!予以警告!]

从心底升起的那股子疲惫感似潮水涨起,再也抑制不住,将整个灵魂裹挟,再生不起半分反抗心思。

他的目光却流连在少年的脸上,执拗地不愿意移开半分。

指尖颤动,想要抚摸眼前的人,却被一股力量死死地压住。

[检测到宿体反抗意识强烈,生命体征减弱,开启强制休眠!

滴!强制休眠启动!]

听到这个声音,残存在这具躯壳中的恐惧让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顾爻颤着指尖想要反抗,却被陡然加大的力道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反而在两相撕扯间,生生呕出一口血。

不要……

他不要睡。

不要……

睡过去他就不是他了。

他讨厌那样恶毒又刻薄的自己。

顾爻抬眼想看看眼前的人,那张素来沉稳冷峻的脸上却露出惊慌之色。

“师尊。”

”师尊……”

“……”

他的小徒弟……是在担心他吗?

顾爻拼命反抗着,想要想听到更多声音,却仍旧被黑暗撕扯着拽向深渊,沉入无光肮脏的海底,不甘地闭上眼睛。

……

灵魂被0529强制扯出身体,青年脸上都惊惧的神色怎么都压不住,抬手捂住心口,顾爻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息。

小九蹙着眉,上前轻轻拍着青年纤瘦的脊背,一脸阴沉,“宿主大大,要不要我去把那个狗玩意抓出来?”

顾爻缓了缓,摇了摇头,“那个系统鸡贼着呢,一见到不对劲就会躲起来,反正目前的任务都是一样的,就让他再多活一段时间吧,最后,我一定会让他亲手毁掉,连个渣都剩不下来。”

顾爻的语气低低,带着些寒意。

小九没有再说话。

既然这人心中有数,那他也不会多加干涉。

顾爻抿了抿唇,握紧拳头,目光看向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只是,我没想到原主对于这个系统的恐惧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他闭了闭眼,伸手按了按惊惧不定的心口,仿佛还在狂跳着。

天之骄子,半生顺遂,却生生被一个外来的东西断送了本该安稳幸福的日子。

光风霁月的君子,偏偏被按进肮脏的污泥中。

顾爻眼底寒光一闪,看着细心护着那具残破身子的沈折竹,唇角牵出一个笑。

狐狸啊……

我可是,很记仇的。

葱白的指尖捻了捻,带着些狠厉。

丹炉之中,锻体之痛,每一分,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顾爻唇角勾起一个笑,目光缓缓落在灵舟之上,仗着自己不会被人看到,逡巡一圈,感觉到了自己无力的贫穷。

他现在全身上下最贵的,好像就是那身欢颜给的法衣了。

撇了撇嘴,顾爻感到没意思,又绕回床边。

入目就是一片白。

一时语塞。

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发现自己被人扒光了是什么体验?

看着那像是瓷器般遍布裂痕的身体,顾爻轻啧一声,有些嫌弃地避开眼。

太丑了。

顾爻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这个浑身都在颤抖的少年。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

少年的呼吸一滞,揭开白袍的指尖都在颤抖,那原本光洁无瑕的身躯此刻却像是被煅烧过度的瓷器,布满细碎的裂纹,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千万片。

深吸一口气,他屏住呼吸,从纳戒中拿出丹药,用灵力化开,如天降甘霖般,滋润着干涸的土地。

顾爻却暗骂一句败家子。

天品的玉骨生肌丹,用来治疗这些细碎的伤痕还真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可看着那细碎的伤痕被抚平,心中还是不免生出些喜悦之意。

毕竟,这是他的身体啊。

要用上一段时间呢。

顾爻捧着脸,目光紧紧盯着沈折竹,少年的炼丹术,是他领进门的。

如今,也赶上曾经的他了。

还真是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啊。

顾爻莫名生出些老父亲的心酸感。

奄奄的呼吸被沈折竹力挽狂澜吊起,待到呼吸平稳,少年才松了口气。

看着榻上那面色苍白的人,少年抿了抿唇,踌躇了一会,才上前坐到床边,伸手牵住顾爻的手。

掌心的手冷得像是一块冰,带着沈折竹身子都一颤。

刚刚经受过灵力肆虐的身体不能再灌注灵力只能用最笨的法子,将两只手交叠着,额头贴着手背,给人暖着手。

顾爻见此,眸光轻轻一闪,轻轻扬起一抹笑。

看来今日给的刺激,还是有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