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口
“有安庆府的地图吗?”
刘秀望着江边突然问道。
张千户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交给刘秀,心里疑惑道,
筑坝这事还用得着地图吗?直接在地势低的地方往上垒土不就得了?
众府兵们拿着铁锹面面相觑,
大多各府的府兵还是以屯田、劳役为主,若运气好,碰不上那种举国调兵战役的话,有些府兵甚至一辈子不用上战场,
或者说,府兵的主要任务还是地方工程,特别是安庆府这种水患频发的地区,安庆府府兵自然要准备随时抗洪修坝,所以拿铁锹的时间要比拿刀剑的时间多得多,
他们也修了几次坝,可从来没听说过,修坝还得用地图,得亏张千户有着随身带地图的习惯,不然的话,刘秀这要求还真一时满足不了。
宋瓒、夏元吉二人姗姗来迟,二人走到刘秀身边,见刘秀正眉头紧锁的看着地图,并且时不时的还问上张千户几句,二人只能不做声。
不过,夏元吉脸上的惊喜难掩,他是真下过苦功夫琢磨过水利治理之事的,
修坝是门技术活,绝对不是铲上几铁锹土,垒出一堵高墙那么简单的,
还要观察天气、风向、水流方向等等…
这才能在绵长的江线上精准的找到最薄弱的地方,然后加固那里,
不然的话,一旦最薄弱的地方被冲垮,整条水坝都会瞬间溃烂,
夏元吉本想借着这事与刘秀显摆显摆,但没想到,刘秀看起来比自己要专业多了,
不由暗自咋舌,
自己平素还自负于天才,见了刘秀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普通!
原来仰望别人是这种感觉吗?!
李夫人一众海盗,乖乖的站在一边,不敢多插嘴,匪天生就怕兵,更何况还是两千多府兵虎视眈眈的站在周围,
就算是海上女王,心里也发虚啊,
同样,海盗们看向刘秀的眼神满是折服,就连安庆府最大的官老爷都没法调出来府兵,而自家老爷却可以,
自家老爷背景到底有多大?!!
想到此,海盗们有几分后怕,若是昨日在吕家宴会上,自己表现出二心的话…
海盗们浑身一抖,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好了!”刘秀中气十足的拍了一下大腿,所有人的思绪都被瞬间打断,齐齐地看向刘秀,
刘秀唤来李夫人、钟福、徐仙姑、王千户几人,
宋瓒、夏元吉就站在刘秀左右,两人早就把脑袋凑了过来,
刘秀伸出手,指向了地图上的几个位置,用手指画出了几条路线,
“你带着人挖这条短的。”
李夫人不解何意,但还是一口应下,
“是,老爷。”
“张千户、王千户各带两千人,挖出这两条大河渠。”
张千户、王千户对视一眼,眼中满是迷茫,张千户为难道,
“大人,如今时间紧迫,不如先把河坝垒起来…”
从刘秀开口之后,夏元吉就直接被雷在了原地,仿佛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刘秀不是要修坝,是要挖渠?!
这是什么道理啊?!!
夏元吉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够用了,竟然完全想不出来一点,刘秀要做什么!
还未等刘秀回答张千户的问题,夏元吉终于反应过来,失声道,
“挖渠?!刘兄是要引水?!这又不是旱季,水灾时引水,不是自寻死路嘛?!”
还有一句话,夏元吉没有说出来,
挖渠,是怕洪水来得不够快吗?!洪水只要一入渠,便可精准的冲垮安庆府!
刘秀莫不是来毁灭人类的?!
宋瓒也是表情怪异,他虽为大儒,但常年生活在吴地,对于水灾并不陌生,光是两米高的洪水他就经历了三次,
而寻常官府治水,都是一个字,
堵!
把能堵的地方都堵上!如此来阻挡水患!
稍微懂些水利的地方官员,则是改堵为疏!
可就算是疏水,也绝非是刘秀这种做法!
而刘秀如此行事,究竟为何?!
“并非堵,也非疏,而是束。”刘秀说道。
“不堵也不疏?”夏元吉急道,“刘兄,恕我直言,安庆府的水灾与内陆不同,疏通的法子是不可能的,水势一起,便攻势极猛,完全就不照着水渠的位置走。”
“筑坝堵水,或许效果甚微,但也是现在最有效的法子了。”
“治水无非堵或者疏,恕我愚昧,实在不懂束的道理。”
刘秀笑着看向夏元吉,夏元吉表情极其急躁,刘秀不会因为夏元吉质疑自己,就对夏元吉心生芥蒂,自己的心眼还没那么小,
君子和而不同。
夏元吉也是为安庆府的百姓考虑,就算对刘秀再崇拜,也会问个清楚,
毕竟人人不都是李夫人那样的恋爱脑,刘秀说什么,她就直接去干。
“刘兄啊,你可别笑啦!快与我讲明白,束是何意!”
夏元吉一把抱住刘秀的手,急切道。
刘秀也不卖关子,开口道,
“河渠束水,以水攻水。”
八个字一出,只有夏元吉和宋瓒二人,漏出了思索的神色。
刘秀的束水之法实在太过深奥。
其实束水攻沙之法,是明朝万历年间一名叫做潘季驯的官员,想出的治水之法,此法一出,直接使得大明治水推入了一个新高度。
潘季驯也一路高升,成为了首辅张居正都要宠着的技术大牛!
不过,潘季驯治得是黄河,原话说得是,“筑堤束水,以水攻沙。”
而刘秀此时面对的是长江,所以也对细节做了些许调整。
核心精神,依旧是潘季驯的束水之法。
夏元吉越想越心惊,可还是差了些关键的地方,只能开口请教道,
“刘兄,我还是不解!”
刘秀继续道,“长江相对黄河含沙量小,水流缓,但其冲岸的威力也足以冲垮仓促筑起来的堤坝。所以我们筑坝也是白费工夫。”
众人沉默,因为他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最起码就算堤坝被冲毁了,也能说自己努力过吧。
“所以,堵这条路子,肯定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