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觉得站起来太冷了,韩飞蹲下身子,将双手都缩在袖筒里,一旁的洛音见他这副样子,不禁叹道:
“数月未见,你还是跟你以前一样,本以为踏入了知武境,多少会有些改变呢。”
韩飞则是缩了缩脖子,苦笑道:
“谁说没改变,以前是怕热,但不怕冷,现在好了,怕冷不怕热。”
洛音抿嘴一笑,先前韩飞给她讲了自身的情况,所以倒也明白他为何会如此,随后又有感慨,轻声道:
“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我就感觉你得身份不简单,就是摸不准你到底是哪位高人的弟子,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你竟然会是薛老前辈的亲传弟子。”
韩飞嘴角上扬,说道:
“惊不惊喜?”
洛音紧了紧身上的皮裘,淡淡道:
“惊喜到没有,只是有些意外。”
韩飞抬起头向她看去,眼神多少有些疑问,洛音看向他,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道:
“实在想不明白,薛老前辈这样曾经威震九州的高人,怎么会有你这样没皮没脸的弟子。”
韩飞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道:
“什么叫我这样的,臭老头年轻的时候怎样,我是不清楚的,但这老了以后,那副为老不尊的样子,我倒是清楚的很,实不相瞒,我这根本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样学样,要是有些坏毛病,准是他传给我的。”
韩飞的话刚说完,就感觉一道黑影射来,任凭他已然知武境的修为,却根本躲不过去,脑袋上顿时被砸了一下,不禁哎哟的叫唤了一声,揉着脑袋,站起身来,向着射来的方向看去。
随后便看到明明远在百花池边的薛若海,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只是眼中多少有些警告的意味。
本来还想发火的韩飞顿时泄了气,有些不甘的重新蹲下身子,揉了揉脑袋,嘟囔道:
“老就老了吧,怎么耳朵还这么好使,一点都没个老年人的样子。”
洛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声道:
“你跟薛老前辈看起来不像师徒,更像是爷孙俩。”
韩飞蹲在地上,叹了口气道:
“本就是爷孙嘛。”
洛音有些吃惊的向他看来,韩飞却笑眯眯的说道:
“虽然不是亲的。”
洛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家伙说话就喜欢大喘气,没个正形。
韩飞注意到了洛音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香囊,有些好奇道:
“这里面是什么?”
洛音看了香囊一眼,眼中有些奇异的笑意,将香囊摘下,递给韩飞道:
“好奇的话,可以打开看看。”
韩飞倒是没多想,伸手接过,只是触摸的一瞬间,似乎就知道了里面是何物了,但还是轻手轻脚的将其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果然,正是他送给洛音的木雕,韩飞脸上露出一丝温馨的笑容,递还给洛音,同时问道:
“你一直随身带着?为何要放在香囊里?”
洛音则是用美眸白了他一眼,说道:
“哪有女孩子家家,成天挂这个木雕娃娃在腰间的,要是让人家看到误会了什么,岂不出丑。”
韩飞恍然点了点头,随后咧嘴一笑,而洛音却突然绷起了脸来,盯着韩飞认真道:
“现在该我了,我送你的玉簪呢?”
韩飞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然后伸手放入怀中,摸索了半天,将那个被油皮纸包裹好的玉簪从怀中拿了出来,洛音看到后,脸色却突然微红,但眼中也不经意的露出掩藏不住的笑意,有些羞涩道:
“你就一直贴身放着?”
韩飞则是苦恼道:
“这玩意是女孩子用的,我总不能大张旗鼓的揣着吧,万一被人看到,我才是真的误会大了。”
洛音又是噗嗤一声笑了,她发现自己跟韩飞在一起的时候,似乎笑容会很多。
互相看完赠送的礼物后,二人似乎突然安静下来,一起看着被冬雪逐渐覆盖的花海,变成白茫茫一片,谁也没有说话,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后,洛音突然开口道:
“徐鸾刀厉害吗?”
韩飞稍微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轻轻点头道:
“挺强的。”
洛音又道:
“你们那一架,谁强谁弱?”
韩飞叹了一声道:
“算是不分上下吧,其实严格来说,还是他更强一点,但那是因为我刚入知武境,对于真气的运用还不熟练。”
洛音转过头来,好奇道:
“那你还把他宣扬的那么狼狈,就不怕人家拆穿你?”
韩飞有些讶异的看了洛音一眼,洛音知道他什么意思,没好气道:
“我又不傻,你们四个知武境的高手打架,怎么可能会轻易让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看到?能够将那场打架宣扬出去的,除非是你们自己,我可不认为武极殿的两位会好意思到处说自己未能取胜,那就只可能是你们两个说的了,一场打架,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整座江湖都知道了,这样的传播速度,除了紫薇阁以外,还真找不到第二个。”
韩飞拍掌道:
“洛女侠果然聪慧过人,英明神武。”
洛音淬了他一声道:
“少在这里拍马屁,你这般折腾,到底想干什么?生怕自己没名气,给自己造势?”
韩飞笑道:
“造势不至于,只是想要给外界透出点风来,让他们知道,薛若海并非是孤家寡人。”
洛音何其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轻声道:
“你想转移众人的注意,为明年开春的那场问道做准备。”
韩飞眯着眼,看着天空上不断飘落的雪花道:
“我只是想让告诉他们,想要找臭老头的麻烦,就要记住他还有一位徒弟在,或许给那场问道帮不了什么忙,但多少可以给那伙人裹些乱,恶心他们一下也好。”
洛音犹豫了片刻,倒是没说出心中想说的那句话来。
如此一来,你的压力和危险岂不也变大了。
又过了一会,洛音再一次问道:
“你这样去散播消息,真的不担心被徐鸾刀他们揭穿你?”
韩飞想起徐鸾刀临走前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眯着眼笑了起来,其实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徐鸾刀离开的时候,的确挺狼狈的,料想他也不好意思去澄清什么。所以轻声道:
“我赌他不会那么小气吧。”
听到这样的回答,洛音翻了个白眼,实在没话说了。
远处的百花池边,薛若海和厉风行并肩站在这里,厉风行看着石亭中的二人,突然有些感慨道:
“年轻真的好。”
薛若海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道:
“你才多大,就这样死气沉沉的,在老夫眼中,你也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厉风行苦笑一声,面对这个年龄只怕快过百的老人,他的话,自己还真无法反驳,随后突然说道:
“徽山问道的事情,我听说了,虽然此事与我无关,但若是前辈需要,当天厉风行可来助阵。”
薛若海依旧是斜瞥了他一眼,没有开口,但意思很明显,凭什么?
厉风行看着石亭的二人,笑道:
“只怕我家那小侄女不愿离去,到时候,非要站在那位少年身旁的话,那我这位做叔叔的也只能站在前辈身边。”
只是结果却出乎了厉风行的意料之外,洛音并未要求留下,而是选择了离开,这倒不是她一开始的注意,而是因为韩飞的一句简单的话。
“若你只是洛音,可以留下,但你要是天音宗嫡传弟子,就不行。”
洛音明白韩飞的意思,她的背后并非是自己一人,还有一个需要未来的她来支撑的天音宗,若是真的不顾一切站到了自己这边,问道若是胜了还好,若是没胜,天音宗吃不起那么多大人物的怒火的。
在徽山脚下,韩飞送别了洛音,这位自己初入江湖认识的第一位朋友,趁着初雪而来,也同样趁着初雪而走,这一次分别,二人却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只是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便似乎什么都说尽了。
洛音离去后,韩飞的生活继续变得枯燥而又单调,宝楼看书,千花阁休息,若是心有所悟,便到徽山的后山清泉处练武。
日复一日,又是过去了一月有余。
此时,冀州的天气已经冷得可怕,一年也到了尾声,从韩飞离开黄石小镇算起,已经快过去了半年的时间,他在这半年中,从一个对江湖一无所知的少年郎,结识了属于自己的朋友,历经了属于自己的经历,得知了许多在江湖上混迹一辈子都未必能知晓的秘闻,也亲眼见过一个又一个常人眼中难得一见的江湖高人。
坐在宝楼第七层窗边的韩飞,突然有些感慨,原来才过去了半年,自己怎么感觉过去了快半辈子了。
想到这里,韩飞突然放下手中的书籍,将宝楼的窗户洞开,一股凌冽的寒风立刻涌入楼中,刺骨般的冰冷。
韩飞裹紧了身上厚厚的狐皮裘,然后突然纵身一跃,从七层高的宝楼中跳了下去,这么高的距离,若是常人下坠,必死无疑。
可韩飞却如同随风飘荡的风筝,身体轻盈无比,只是虚空轻点几下,整个人便缓缓飘落在山巅之地上。竟是没有丝毫声响。
身如鸿毛,
御风而行,
远游千里,
不落人间。
这是空灵门数百年来最为厉害的轻身之术,号称可以御风而行的御风术。
要知道,武道之中,除非是踏入了明悟境,感知了天地之力为己所用,才能虚空而渡,哪怕是号称真气不绝,人则不灭的,不灭境高手,也只能靠着磅礴的真气修为,一气之下,纵身百里,已经是到达了极限。
可御风术却可以让人借助风势与自身真气相结合,借力合力,御风而游,做不到虚空而渡,却可以轻身过长江,纵身跃山巅,已然属于武学之中,最为上乘的轻身法门。
当年那位空灵门的当代掌教,将此法与碎神指以及万川归海的法门全部传授给了韩飞,是因为欠了薛若海的一条命,只能选择用此换命。
韩飞少年时不知其名,更不知晓此武学的真正奥妙,直到他一步踏入知武境后,终于可以有所领悟,但也只是仅此而已,哪怕韩飞看遍了紫薇阁收藏的历代武学秘籍,对此术的领悟,却也只是提高了不到两成。
韩飞心中清楚,这并非是因为自己的悟性不够,而是修为不足,创造这项武学的人,当时定然已经至少是明悟境以上的高人,其中的奥妙深浅,自己不过知武境的修为,自然是领悟不到的。
一念到此,韩飞从山巅再此一跃而下,随风而行,越过山腰大殿,直奔后山的清泉湖而去,寒风越强,韩飞的身形越快,御风而游,百丈距离,顷刻而至。
飘然落地后,韩飞望着眼前冻结薄冰的湖面,晶灿灿的,炫美耀人,闭上双目,静静的感受着寒风呼啸,雪落人间,以及冰层下轻浮飘荡的湖水。
入阁秋来四月冬,观文万千心中悟,心有书卷百万字,腹有真意气磅礴。
心中有诗如画卷而过,下一刻,他睁开双眼,轻声低语道:
“心有书卷,腹有真意,我有一指,可断湖泊。”
话音落下,韩飞伸出右手,屈指而弹,一指探出,天地陡然一静。
四周的风雪竟是自动向他身前卷动而来,化作一道如拳头般大小的雪球,继而向湖泊而去,一路所过,所有的风雪都开始汇聚一处,但雪球并未变大,反而是越来越小,最后凝成一颗琉璃弹珠,瞬间破碎薄冰,落入湖面。
整个湖泊沸腾翻涌,整座巨大湖泊冰层尽皆碎裂,一道冲天水柱,拔高而起,足足掀起了十丈高来,便是远在山腰处的大殿都能清楚可见,水柱冲天足足有数息时间,继而轰然散落,荡起巨大的浪花。
但在重归湖泊的瞬间,却一分为二,湖水翻涌倒流,在湖泊中间出现一道咫尺沟壑,似乎有一种无形之力,将湖泊南北划分,沟壑如深渊一般,不见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