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
断壁残垣。
一层厚厚的灰烬,将断茬的位置盖住。
稀疏的脚印,分不清是人还是兽。
石质的牌匾横在废墟上,依稀能够辨认出“与人”两个字。
与人城。
西北边界的一个小城,在地图上不值得占据一席之地,在书籍中也占不到两行的字迹,因为这是实在是乏善可陈。
没有交通要道,没有珍稀特产,没有战略价值,有的只是戈壁、沙漠、乱石,寥寥几户人家。
当夜魔来袭的时候,偌大的城池尚且不能自保,没有人会顾及上这样一座小城,甚至夜魔都没有顾及,只有几头夜魔游荡到了此处。不过,这对与人城来说就已经是灭顶之灾了。
哒——
忽然有踉跄的脚步声在废墟上回荡。
踩在厚厚的灰尘上面,仿佛踩在大雪上一般,发出咯吱的响声。
已经熟悉了这块区域的生物们,还从没有听到过这么明显的声音,皆警惕地盯向来者,判断着这个闯入者是来狩猎的还是可以猎杀的。。
“不论这个世界毁灭成什么样子,总会有生命出现。这片土地并不是不适合生命居住,只是不适合人居住。”
黑袍人踉跄地走了数步,许是走的累了,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石板坐下。
“咳——”
点点鲜血咳到了厚厚的灰烬上。
黑袍人手上迅速地生出一团火,将咳出来的鲜血连带着空气中的血腥气一块灼烧干净。
“用不了半天的时间,它应该就追上来了。”黑袍人掀开头上的帽子,露出苍白的脸色,她深吸了一口混着灰尘的浊气,闭上了眼睛。她并不是在感慨自己的死亡,而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去分析空气中的成分。
“灰雾的含量明显减少了。”黑袍人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开始记录自己的分析。
“从扼夜长城向北,空气中灰雾的含量越来越低。假设这个世上的一切物质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凭空消失。那就说明这个世上的灰雾也是定量的。”
想了片刻,黑袍人又将这句话划掉,重新写下。
“不应该如此。”
“并不是灰雾是定量的,而是灰雾、元气、魔气总和是定量的,三者之间一直在不停地转换。可是这个转换也是有限度的,不会全部转换成其中的一种或两种,这三种物质一定是共同存在的,缺一不可。我猜测这里并不是不存在元气了,而是元气被‘挤’到了别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越往北灰雾的含量反而越低呢?虽然变化是很微弱的,但是确实是减少了。”
“越往北的生物体内的灰雾含量越高,很难再用元气刀将其剔除。但是,存活的植物越来越多。简单的植物明显比动物更能适应环境的变化。或许是这些植物的存在,反而让灰雾的含量降了下来。这需要密闭实验的论证。”
黑袍人将实验的想法写下,画出一张实验设备的图纸,不断地将其涂改。
“我发现极少量的灰雾是能够刺激人体的经脉,让人的修行速度加快。只是灰雾的量无法精准控制,灰雾产生的副作用也只能用元气刀割除数遍才能清除干净。倘若真的将灰雾研究透,或许对修行有很大的帮助。”
黑袍人又翻看了前面的记录,将之前的记录进行了批注修改。
手中的炭笔写到了尽头,黑袍人不得不停手,她还有诸多的想法跟推测没有记录下来,可惜自己没有那么多的条件了。
“这本笔记一定要藏好,要是日后会被人发现,或许对灰雾的研究有帮助,或许能对人的生存起到一点点作用。”
黑袍人从安宁繁华的第一帝国新都出发,一路北上,沿着扼夜长城向西,一直走到第一帝国的西北边界,一路上经过了无数的村庄城池,不少地方有幸存者,但绝大多数地方都没有幸存者。她这一路上也竭尽所能,教授人修行的办法以及解决魔气侵染的办法,能救一个人就救一个人。
最重要的一点,黑袍人曾是昊天神教接种神玉的人员,对元气格外敏感,也对元气有着精妙的掌控,她清楚地记录了自己身体的一系列变化,她本身就是最好的实验品,她本身就是最好的记录。
原本,黑袍人打算走到这里就折返回去,将自己的笔记带回去,也将自己带回去,以方便更多的人研究。可她没有想到会被一头实力极强的夜魔盯上,只一接触她就身受重伤,她耗尽了一切手段才逃到了这里。可是那头夜魔不会放过她,很快就会追上来。
从踏上这条路开始,黑袍人就没有打算活着,她体内的灰雾早就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如今又身受重伤,身体进一步恶化,世上任何神医都不可能将其救活了。
“可惜,回不去了。”
黑袍人用元气刀将脚下的乱石切出一个石匣,将笔记放在其中,又用元气将一块废铁熔化,封死缝隙,找了个角落,将其藏好。
将这一切做好,黑袍人又重新坐回到了石板上,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
帝都里正统的白银神民,是真正的贵族家庭,却并没有养在深闺,而是隐瞒自己的身份加入神教,成为少数能掌控元气刀的接种神玉人员,她原本想要为神教的伟大事业奉献出一份力,让更多的人成为神民,她曾经为了追回一个拥有黄金神纹潜力的人冒上了性命危险,后来却发现神教是如此的虚伪……
倘若就此结束,她放弃一切,回到家中,依旧是高贵的神民,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可她却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这样一条路。她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么伟大,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应该做有意义的事情。
“希望以后的生命啊……灿烂如花……”
砰!
巨大的响声在乱石上响起,一头夜魔出现在了不远的地方,它盯向黑袍人,没有丝毫的犹豫,猛地扑杀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