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宏自己做过装修小老板,因为不良甲方恶意拖欠工程款他也深受过其害,教训惨痛。
所以他特别能理解姜工头当下的难处。
姜工头虽然还没有遣散他这个小包工队的工人,以陆宏的经验观察,即使姜工头能在短时间内,把前期甲方拖欠的工程款结清,他在这里的打工生涯未来也是一片黯淡。
说白了就是在现有不多的薪资上,很难再给他提高一块。
果然没过几天,姜工头找到陆宏个别谈话对他说:“你和我那些本乡兄弟们不一样,我得跟你说实话。”
姜工头告诉陆宏,目前宾馆那笔大额工程款看起来甲方老板就是不想结算了。工程队手里的其它项目都在扫尾阶段;他打算一个月之后只留下三五个自家兄弟,带着铺盖卷吃住在宾馆门口,死磕那家欠款的债主。
“剩下的兄弟我就给他们放大假了。”姜工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那时候,你要愿意跟我们去要账,我只能管你三顿饱饭,工钱得等工程款要回来大伙儿再分了。你要另有高就。咱们也只能合作到下个月了。”
讨要工钱这个活,陆宏有自知之明自己真的做不了。
这中间不说时长没有个准谱,就是每天跟叫花子似的倒卧在露天门口,风吹日晒,还得跟三孙子一样要么求爷爷告奶奶,很可能还要遭到甲方老板手下人轻则辱骂,重则挨上拳脚,棍棒殴打。
“我理解。”陆宏没加思索,马上回姜工头说“那我就把下个月,咱们这里的工作做完了;我自己出去找个其它的事儿做吧。要账的活你就甭考虑我了。”
陆宏话说的很轻松,心里却极其沉重,苦闷。
作为一个打小从来不知愁滋味的男人,如今有了老婆,孩子,自己却沦落到连自己都快养活不起的地步,这是陆宏做梦都没想到的自己会有今天的处境。
他曾在顾燕,在老岳父,岳母面前发过誓言:无论如何自己都会承担起一个丈夫,父亲该担起的责任,堂堂正正做一个被家人,外人瞧得起的真男人!
自己去小城异地打工也好,委身在姜工头的包工队装卸工,开小面一肩挑也好,陆宏不管是在践行自己发过的誓,还是为弥补过往自己犯下的累累过错,陆宏确实一直在努力。
可天不遂人愿,先是小城吉总把自己就像用过的一次性内衣一样,当她有了更贴身舒服的新款,便随手一弃,将自己扫地出门。
姜工头这里眼看就要树倒猢狲散,自己又要面临下岗,失业的窘境。
家里自己和母亲因为“召回顾燕,小宝”一事,势不两立,视同路人;自己那个家除了吃饭,睡觉就像一个客栈,毫无温暖可言。
当下唯一让陆宏心中欣慰的是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小宝,一天一个样,越来越讨人喜欢,听岳母说小宝已经会叫“妈妈”了,不用几天就会开口叫你“爸爸”了。
儿子就像自己往前奔的加速器,让陆宏既不敢怠慢,也时刻推动,鼓舞着他。
还有一件小事,让陆宏至今想起来都心潮起伏,百感交集。
那天晚上在他的“小面”里,顾燕时隔至少快有两年多了,第一次接受了自己的拥抱。
虽然当时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想象着顾燕会像以前一样,给自己一个冷脸,甩手推开;他没想到就在自己胆颤心惊,将自己颤抖的手搂抱住顾燕柔软的身体时,妻子竟然没有丝毫抵触,反抗。
尽管这一抱只是眨眼的功夫,但陆宏不仅重温到了顾燕身上他久违的体香,无法言说的甜蜜,幸福,更重要的是陆宏感觉妻子对他不再排斥,开始接纳他了。
细想起来这难得的一瞬,其实就是自己这段时间自我改变,做了一个男人该做的本分,是妻子对他的肯定,回报。
陆宏也清楚,儿子小宝尚幼,妻儿栖身娘家,一家人骨肉分离;这种极不正常的现象罪责全部都在自己母亲,家人身上。
为了照顾,养育小宝,岳母承担起了本该由陆家人承担的责任;妻子顾燕则每天往返省城,东沱村,白天工作,回到家里还要给儿子洗洗刷刷,帮着老岳母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一大早又要脚踩“风火轮”去赶早班车上工。
可以说,不论是经济负担还是身心付出,顾燕和岳父母都支撑起了他这个小家的几乎全部。
自己如果连眼前的微薄收入都不能维系,陆宏确实觉得自己实在无地自容,无颜再见妻儿,岳父母二老。
今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相差一天。
因为姜工头这里的施工项目只剩下零零碎碎的小活,他便跟陆宏说:“过节了,工地也没啥事儿,你就先歇着。等过了节我把工资给大伙儿清算一下,你过来把工资领走,咱们就就此别过,各奔东西了。”
这段时间随着在姜工头这里的工作结束倒计时,陆宏也不停地穿梭在省城各个招聘会场,可他总是满怀希望而去,失落而归。
应聘中即使偶尔碰到和自己设计专业对口的装修公司,招聘方一看到他的年龄和比较老相的脸,便摇头道:“对不起,您超龄了。”
陆宏也甘愿降低身段,应聘他现在正做的职业——货运司机。
可招聘单位看到陆宏是省城本市人后,也都摆摆手,他们就给陆宏下了结论,说:“我们这份工作比较辛苦,工作,福利待遇也不高,真不适合你这样的城里人做。”
陆宏连连碰壁急火攻心,从没有过的痔疮都从屁眼处鼓了出来。
眼看“双节”临近,除了工作没有着落,他又不愿意无所事事待在家中和母亲面对面;陆宏便想利用这几天假日,去一趟岳父母家看望一下儿子小宝,和妻儿过个团圆节。
他也想趁此机会,把自己的现状和妻子顾燕,岳父母坦诚相告。
陆宏认为,以顾燕和岳父母的为人,他们都应该可以理解自己不是不努力,而是暂时他确实遇到了“流年不顺”的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