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陆宏母亲的门第观念,以及她对未来长媳,到底有什么样的软硬件标准要求,但至少她过去针对自己的言行,在顾燕心底已然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顾家的父亲就是个从不趋炎附势的硬汉。他的言传身教,也潜移默化影响着女儿;看似柔弱的顾燕,她的自尊心和宁折不弯的性格,不了解她的人很难参透。
所以,陆宏母亲再口吐莲花,极有诚意的为她着想,甚至给她描绘了一条看似金光大道的锦绣前程,顾燕想都没想便含笑一口回绝了。
为了避免陆宏母亲情绪波动,顾燕还是措辞尽量婉转一些,说:“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到底合适什么样的工作,我也其实没有啥具体规划;另外我家里的父母身体都不大好,也需要我照顾,没准我过几天就不再这里打工,回老家去了。”
陆宏母亲听到顾燕这番话,眼神透着落寞,失望。
但她并不甘心,一边叨叨说年轻人就该到大城市里闯一闯,一再强调她给顾燕提供的机会是多么的难得;一边跟顾燕要来纸笔,把自己家的住址,座机号码写下来,塞到顾燕手里。
“丫头,你再好好想想,回家你也跟父母讨论一下阿姨说的这件事。”陆宏母亲又拿出师长的口吻说“人生就关键几步,踩准了和错过了,那将来是甜是苦,结果可就大不一样了!”
顾燕摇摇头笑了笑,没说话。
陆宏母亲这句话还真歪打正着刺痛了顾燕。
她的人生并不长,还有两个月才过二十岁的生日。
可她感觉自己短短的人生岁月,好像步步都是错。
一错,不该违背父母之命。把自己最宝贵的真情错付给了仇家儿子邢宇,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再错,不该把陆宏对自己的恩情,盲目兑现成了自己对他的爱情;对这个不论从性情还是担当,都与顾燕心中男人的形象有天地之差,尤其是他们俩“更进一步”后,顾燕的心情越来越沉重,茫然。
“我知道这个道理,自己选的路是阳关道还是独木桥,只能自己去接受它。”顾燕这句话与其说给陆宏母亲听,还不如说是说给了自己。
“我为啥高看你这个小丫头一眼?你比好多农村来的孩子懂事儿,懂道理。”陆宏母亲手掌拍着顾燕手背说“人也特别真诚,这在现今社会可太难得了!”
“阿姨我从来不把话说满了,今天破个例,你啥时候想到阿姨家,我都张开双臂热烈欢迎。你在省城有啥困难,尽管来家里找我!我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听得出陆宏母亲这番话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但细究缘由,还是因为顾燕对她悉心照料,尤其是今晚小护工的举动令她大感意外,感动不已。
这个小护工竟为她随口一说的念想吃食,不辞辛苦赶回老家,寻找到了市面上已经难得一见的纯天然玉米面,玉米茬,又为她亲自蒸得,熬好端到她面前。
所以陆宏母亲溢于言表的感激之情,和她要对顾燕承诺的帮助,所面对的对象,其实是她心中对她关爱有加的“小护工”,并非真正的顾燕。
顾燕当然一清二楚。
这一晚顾燕在凌晨一点前,还能像昨夜一样打起十二分精神,服侍陆宏母亲用药,不时敲打,按摩她容易抽筋的大腿。半小时,二十分钟还得搀扶她一趟趟的去卫生间小解。
顾燕毕竟正是桃李年华的女孩。
从陆宏自大舅家回到半地下那特别一晚起,她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昨夜陪护陆宏母亲整整一宿,今天往返省城,老家的镇上,又马不停蹄地为她准备今晚她最得意的餐食。
困倦,疲惫在最容易让人难受的凌晨时分,还是让顾燕再也支持不住了,她趴到在陆宏母亲病榻边,迷迷瞪瞪竟睡了过去。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突然,顾燕听到一声闷响,把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她抬头一看,发现陆宏母亲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举着吊瓶下了床,因为身体还是虚弱,脚底一软差点摔倒在床尾。
顾燕惊出了一身冷汗,赶忙一手接过陆宏母亲手里的吊瓶,弯腰用力一手将她身体搀扶起来。
“您要去卫生间是吧?”顾燕埋怨自己,也抱怨陆宏母亲说“我刚才怎么就睡着了,您为啥不叫我啊?你看看这多危险!”
“我是看你太累了,想让你多睡会儿。”陆宏母亲搭着顾燕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她,说“你整宿整宿的这么照顾我,我怎么落忍!唉,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还是把你给吵醒了。”
不知为何,陆宏母亲这句发自肺腑的暖心话,好像黑漆漆夜色里突照射来的一束柔光,瞬间融化到顾燕的心灵深处。
顾燕想起了母亲常说的一句话:人心换人心。
尽管陆宏母亲至今,还是误把顾燕看做一个她欣赏,得意的小护工,但从刚才她对自己疼爱的小细节可以看出,这个顾燕心中另一个世界的女人,并不乏普通女人的母性与真情实感。
惊魂一刻后,顾燕再也不敢让自己迷瞪过去。她到卫生间用冷水泼打到脸上,好让自己不再被困虫袭扰。
陆宏母亲上了年纪,觉轻,天还没亮就又精神起来了。
“后天一早我就出院了,明晚你就别过来了,在家好好休息一晚上。”陆宏母亲坐起来,抚摸着顾燕的脸蛋,说“年轻小女孩真得不适合做这份工,想好了,早点辞了吧。”
“嗯,不过我照顾您还是要善始善终。”顾燕说“明晚我一准按时到,后天您出院,哪能没有我在场,出院还有好多事儿需要操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