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和母亲用了差不多两天的时间,先是把丛淑菊家的麦子收获归仓,又起早贪黑,马不停蹄地开镰自家的麦地。
在地里劳作时,顾燕明显能感觉到母亲的体力大不如前了。
小时候收麦子那会儿,顾燕记忆里都是她远远被甩在母亲的屁股后面;母亲挥镰如飞,好像从不知疲倦是什么滋味,长长的一笼地,她总是一口气便从地头收割到地尾。
但这几天,娘儿俩麦收的情形却正好反了过来;顾燕割完一笼地后回头望去,母亲头顶的花白头发还隐约被遮埋在远处麦田中,很多时候都能看见她一手叉腰,一手捶打着自己的后背,朝顾燕摇头苦笑。
母亲真的老了。仅仅一年多的时间,母亲身体急剧衰弱的程度还是令顾燕震惊不已,她既心疼又心酸。
顾燕现在渐渐开始理解了自己母亲这大半生的不易。
母亲在自己最好的年华,丈夫因公致残。家里家外的重担,负荷几乎都要由这个瘦弱的女人一肩挑起。
她又是一个特别要强的女人。从没有因为家中的顶梁柱,自己的丈夫成了无能为力的残疾人,而放任这个家萎靡不振。
父亲后来接下了巡河员的工作,更是一年有大半年见不到他的人影。家中的生活操持,一双儿女的培养教育,这么多年,几乎都是母亲一个人用她瘦削的肩膀扛过来的。
顾燕经常听村里的大人们说,母亲当年可是方圆十里八村首屈一指的美女,那可人的模样比挂历上的大明星还要俊俏。
但在顾燕的印象里,母亲却是另外一个样子。
她总是穿着父亲退伍带回家的那身肥肥大大的绿军装,穿到后来都看不出本色来了。
一年四季在自家的地里风吹日晒,春耕秋收;原本乡亲们夸赞她那张白皙的漂亮脸蛋,早就变得黝黑,眉头上深深地川字纹,既是她多年为了这个家坚忍,负重的烙印,也仿佛是她从不服输的标记。
也就在亲戚,乡邻替他们这一家人愁苦,担心的时候,顾燕母亲却用她难以置信的能量,将这个残破家的日子过的人人艳羡。
父亲没有了后顾之忧,一门心思扑在他巡河,护河的事业上,顾燕兄妹俩虽然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但也无忧无虑的在渐渐长大。这背后,无不是母亲用她过度损耗心力的付出,牺牲换来的。
而一年前,因顾燕那次私会邢宇导致的弟弟小龙罹难,从来都风风火火,铁人一样的母亲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一夜之间被痛丧唯一的宝贝儿子彻底击垮了。
看着母亲在地里举步维艰,辛苦支撑的样子,作为女儿的顾燕既心碎又深深的愧疚。
好端端的一家四口,正因为她这个“罪魁祸首”,导致了弟弟小龙溺水而亡,还正当年的母亲身体早衰的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
在之后的几天,顾燕便死活不让母亲跟她一起到地里去了,跟母亲说:“这点地里的活我一个人就能做了,我好长时间没吃您做的饭了,您就在家给我备口我爱吃的饭菜就得。”
到了晚上,顾燕便让母亲躺下来,她跪在母亲身边边给她按摩腰腿,捶捶后背,母女俩边聊着家常话,享受这份久违难得的天伦之乐。
回到村里一连几天,顾燕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麦收和母亲身上,一直也没有和陆宏通话联系。只是到家当晚发了一条短信告诉陆宏,她在家一切都好,让陆宏不必挂念。
这晚顾燕帮母亲做了按摩后,正躺在她身边娘俩说着闲话,顾燕的手机“呜呜”响了起来。
来电的正是日思夜想女友的陆宏。
因为母亲在身旁,顾燕吞吞吐吐,嗯嗯啊啊含糊的回了陆宏几句关心她的问话,便要挂断手机。
手机另一头的陆宏却声量越来越大,对顾燕说:“燕儿,你啥时候回来啊?你不在,家里冷锅冷灶,大晚上一个人待在屋里也没人说个话,难受死了。想你,想你啊......\\\"
村里的夜晚本来就寂静,顾燕家中又只有母女俩静卧在床上,手机话筒传出的声音就分外清晰。
“嗯,快了。”顾燕瞄了身旁母亲一眼,赶忙打断了陆宏没完没了的倾诉思念之苦,说:“再过两天,我就回公司上班了。”
说罢,没等陆宏再出声便挂断了手机。
“燕儿,这是谁啊?”母亲看着有些慌里慌张的顾燕开口问道“大晚上还给你打电话。”
“哦,是,是我们公司的领导。”顾燕特意把陆宏的身份模糊了,说“他挺关心我这个新员工,我临走时,他还问我需不需要让同事们来咱家一道帮忙麦收呢。”
“我家燕儿是遇见好人了。”母亲思忖了片刻,又说“有个事儿妈一直挺自责,回想起来要不是我心软,大意,咱们家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显然陆宏来电其中肉麻的只言片语,母亲听到了。只不过她并不想捅破女儿的小秘密,让顾燕难堪。
“妈,您说的是啥事儿啊?”顾燕朝母亲身边靠了靠,问。
“说起来话长了。你和老邢家儿子在一起的事儿,妈早就知道。”母亲说“当初我为什么一直装傻,说白了还是想法太简单了。”
母亲这句话一出口,令顾燕大吃一惊,她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母亲,大气不喘的倾听母亲继续说下去。
“邢家和咱们家的仇怨说不共戴天也不为过。你奶奶的死邢来宗逃不过干系,还有我和你爸,年轻时都领教过老邢家的毒辣。足足两代人啊!抛开你爸本人受的伤害,母亲,妻子被邢家欺辱,让他不记此仇,不记此恨怎么可能呢?!”
母亲说到这里有些激动,干脆坐了起来。顾燕也赶忙将夏被披在母亲身上,也随即起身。
“你和邢宇打小就愿意在一起,后来发展成了小恋人的关系。”母亲接着说“知女莫如母,你和邢宇的事情瞒不过我,我只是不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