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显然是个会听话听音的老道买卖人,马上问顾燕:“怎么家里的重活都是你和你母亲做,你没父亲吗?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我爸是沱沱河的巡河员,他的工作不在家的时候多,家里的活计帮不上什么忙。”顾燕不愿意提及父亲是个残疾人,更不想触及弟弟小龙因她而死的伤心事,便随口道“我有个弟弟他还小……”
“妈,把她留下吧!”一旁正在收拾桌椅的老板娘儿子,把圆凳狠狠地扽在地上,没好气的喊了一嗓子“白天晚上耍我一人,再不找人帮忙,我可回老家找我奶奶去了!”
“熊孩子,你以为我和你爸累死累活的是为俺们自己啊!还不是给你攒钱娶媳妇。”老板娘呵斥了儿子一句,转头对顾燕说“你要真想试试,我丑话说在前面,头一个月工资押三个月以后再发给你,你要能答应就留下。”
“老板娘这个条件我可以应,而且我也保证只要在您的店里做,就会做的包您满意。”顾燕歪着脑袋说“但我还是要清楚您给我多少工资,是不是管吃管住?”
“是个挺脆生的姑娘,你坐下。”老板娘让顾燕坐到她和她老公跟前。
老板娘指着对面的老公和正一副苦相打扫地面的儿子说:“我三口家开这个板面馆在这条街上有五六年了。不瞒姑娘你说,不仅仅周边小区居民,学生,上班族喜欢我家板面这口,就是省府干部,开着大奔远道来的大老板吃上后都赞不绝口,来一回又一回尽是回头客。”
“都得意我做的面。”一直没说话的老板娘老公把手巾板搭在脖子上,憨憨的笑着也开了口。
老板娘没理会老公搭茬儿,自顾自的跟顾燕说:“可我们这起早贪黑赚的可真是辛苦钱。我家这口子在后面守着煤火煮面,别说这大夏天,寒冬腊月身上出的汗就跟水洗似的,从来没干爽过。”
“小本生意请人多了,请不起。请少了,现在这些年轻人不是嫌工资少,就是嫌活多,活累。”老板娘看着顾燕说“看你姑娘真有意,我就跟你说实话交个底。”
老板娘告诉顾燕,面馆从早上六点半开门迎客,差不多到九点的样子结束早点饭口;休息个把小时接着就要准备中午这一顿,下午稍喘口气,歇一会儿,便又是晚餐时段。除非下雨坏天,几乎都要忙活到晚上九十点钟以后。
天天如此,也就是过大年等她们三口子回老家,才能歇上个半月二十天。
“你要觉得能行,工资头三个月二百块,管吃管住。”老板娘说“真能坚持下来,三个月后我再给你加个百八十块钱没问题。听明白了?”
“至于住处,我们住的地方倒还有空房,你就和我们一起凑合着。”
“行!这些我都没问题。”顾燕点点头答应下来。
老板娘倒也是个爽快人,她让老公到后厨将自家的早饭端出来,包括顾燕在内满满的四碗板面。
“我们这是自产自销,每个星期只有哪天不忙的时候,才有空蒸锅米饭,炒几个菜换换口。”老板娘把面碗推到顾燕跟前,说“我估摸你早上还没吃东西,来,尝尝咱家这面怎么样?”
见父亲端上桌的四碗面条,老板娘的儿子噘着大嘴,头也不回跑出了店外。
“这孩子吃腻了自家面,又出去不知道找啥新鲜吃食了。”老板无奈的看着儿子背影,苦笑着。
“咱们吃咱们的,吃饱了还得准备午餐呢。”老板娘可能也习惯了,撕开一双一次性筷子在腋窝处还蹭了蹭,便招呼顾燕“甭理他,吃你的。”
顾燕一夜熬鹰似的没睡,又走了这一路,到了这会儿真是有些饿极了,再加上老板的手艺确实不错,一大碗连汤带水的板面她也顾不上形象,低着脑袋吃的又香又快。
“好吃吧?”老板娘自豪的说“我家小馆别看不起眼,在省城这板面味道,好吃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老板也笑眯眯的看着顾燕意犹未尽的吃相,把他儿子那碗没动的面推到她跟前,说:“能吃才能干,这碗你也给吃了吧。”
顾燕能没费周折便找到了工作,在省城也算是有了容身之处。
尽管老板娘把店里要求她做的工作,不论是时间还是强度,都明确了听起来绝非简单,轻松;但看得出老板,老板娘是两个正经,善良的生意人,顾燕还是暗自庆幸。
这一天,顾燕算是正式上工了。
从小顾燕在老家就家里家外替母亲分担农活,家务,做起事来手脚麻利,也有眼力见儿,这一天的工作表现,从老板娘欣慰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来对她是相当满意。
最开心的是老板娘的儿子。
有了顾燕这个主力,他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俩人又年龄相仿,这个叫小勇的男孩对顾燕也分外热情,不时以老员工的口吻,指导,提醒着顾燕。
待送走最后一个顾客,顾燕看了一眼店内的挂钟,时针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多了。
将店内卫生收拾利落后,顾燕便跟随着老板娘三口走出小馆的后门。
老板娘告诉顾燕,她们一家人就住在一街之隔的大杂院里,自家楼上有个小阁楼可以作为她的宿舍。
当顾燕和老板娘三口一同来到她的所谓家里,亲眼所见还是让她惊诧不小。
在自己老家,虽然村民们的农舍有老有新,但家家户户的女主人都把屋子收拾的窗明几亮,干干净净;可老板娘租住的这间房,一张大床卷裹着显然没有来得及整理的被褥,肉眼可见落在柜子,方桌上厚厚的一层灰尘。
面馆放不下的锅碗瓢盆杂乱的堆在墙角。
这不像一个家,更像是一个无人管理的库房。
老板娘让儿子上阁楼把自己的被褥抱下来,可能以前他们就这么安排过;老板很快将大床一侧活动木板支起,用几块砖头垫上。
“你就在阁楼上睡,放心,绝对安全。”老板娘还开了句玩笑,说“我们三口家在楼下给你当保安。”
这个住处洗漱,上厕所都在室外,顾燕爬上爬下极不方便,她只好晚上即使再热,再干渴,也尽量避免多喝一口水。
从家里出来时除了小包袱里面几件换洗衣裳,顾燕根本没有带被褥行李。好在老板娘知道后,将自己的那套被褥抱到阁楼上,算是没让她平躺在木板上。
睡在老板娘有股说不上来味道的被窝里,顾燕才感觉到这一天做下来自己腰酸背痛;尽管很累,可能是因为这个狭小陌生的小阁楼,让她却很难一下子入眠。
她突然想起了刚升上高中时,老师在教室说的一番话:今天你们是‘三新’,新学校,新老师,新同学。
走出家门来到省城,顾燕默想到她这第一份工也有“三新”:从一名学生到面馆打工妹是新身份,从长这么大没离开过的家里,在这个小阁楼里算是开始了新生活,还有就是生离死别了父母,弟弟,她自己将要面临未知的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