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漫无目的,不知不觉走到了公路上,这是从老家开往省城市里途径东沱村长途汽车,私人小巴的必经之地。
但她又突然收住脚步,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身无分文。
眼看着那些去省城打工的小伙子,姑娘们手提行囊,成群结队上了去往市里的客车,自己却囊中羞涩,只能一个人呆呆的站在路旁茫然不知所措。
学上不了了,家回不去了,顾燕内心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像同龄的这些年轻人一样,去省城市内打工谋生。
这是她当下的唯一出路。
可现在实情是自己的兜里比脸还干净,即使跟私人小巴讨价还价,那三块,五块的车费,顾燕当下也压根掏不出来。
从老家这里到省城四十几里路程,顾燕咬了咬牙干脆顺着公路迈开了腿,离家门的那一瞬,她就没打算再回头。
刚走没多远,一群花枝招展,涂着猩红朱唇的姑娘嘻哈说笑着围在一起,聚在马路边看起来也在候车。
顾燕低着头赶紧侧身,躲开这几个吞云吐雾,放肆不羁的另类女孩们。
“顾燕!”忽然,从这群姑娘中冒出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待她回头看时,一个穿着超短裙,脸上画着夸张妆容的姑娘叼着颗烟卷,朝她走了过来。
“卧槽,不认识姐妹了?”女孩张开大红唇露出一排黄牙,问顾燕。
“你是?你是丛淑菊!”顾燕认出了这个曾在初中一个班级的同学。她想起来了,这个丛淑菊好像初中读了没两年就辍学了。
“行,你这个大学苗子还记得我。”丛淑菊把手中的烟屁,潇洒用拇指,食指一夹弹了出去,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省城。”
“你不会也不读书了,要去城里打工吧?”丛淑菊瞄了一眼顾燕手中的小包袱,疑惑的问道“你上了高中,成绩又那么好,怎么不接着念了?”
“就是不想念了。”顾燕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像你们一样早点赚钱不好吗!”
“你是光见贼吃肉,没见贼爱打。读书,上大学多好啊?我是脑瓜子不灵没辙,才这么早出去打工的。你成绩那么好,不奔大好前程去,干嘛要随着我们这些没出息的人做苦力。”
“就是不想学了,和你们一样想早点儿出去闯闯。”顾燕喃喃道。
“也是,咱们女人将来看谁活的滋润,还得说看谁有本事嫁的好。”丛淑菊见多识广的来了一句“那些读一肚子书的女博士,读出来成了黄脸婆,最后都没男人要了……”
这句话引得站在一旁她同伴几个小姑娘的狂笑,笑得花枝乱颤,肆无忌惮。
“那咱们就一块走吧?”丛淑菊接着问“省城你奔谁去?打工的地找好了没?”
“没有。我去了得现去找工作。”顾燕摇了摇头。
“菊姐,正好老板不是还张罗找新人吗?”旁边一个胖胖的姑娘咧着红彤彤的大嘴巴,指着顾燕说“给她带上,老板肯定乐屁了!”
正说话时,一辆冒着黑烟,排气管“噗噗”作响,跟放连环屁似的脏兮兮的中巴停在了她们身旁。
车门打开,一个光着膀子的小伙子冲他们招呼道:“大座五块,小座三块,直达省城快上!快上!……”
几个姑娘叽叽喳喳扑向中巴车,丛淑菊拉着顾燕说:“上车!”
“我,我就不上了……”
“为啥?”
“我钱包丢了。”顾燕顺口撒了个谎。
“那你怎么着?还要腿着去?”丛淑菊一把拽过顾燕的胳膊,说“车钱我给你垫上,等你有了再还我。”
上了中巴车顾燕才发现,车内已经是人挤人,人挨人,几乎没有下脚的地。
大夏天尽管车窗都开着,可汗臭味儿混合着一些男人喷吐出来的劣质烟味,让人作呕,窒息。
丛淑菊显然熟门熟路更老道,她嗲声嗲气的朝光膀子的售票小伙子说:“哥哥,你那个地腾给我和我姐妹坐呗。俺们这些姑娘可都是一直在等你的车,照顾你的生意。”
丛淑菊的酥软,娇滴滴的话,让小伙子很受用;不仅腾出了他靠车门的座位,还推了一把旁边的乘客说:“来来来,老哥你往那边稍稍,让这俩美女坐下。”
这一类私人中巴有两大特点:只要路边有人招手,只要车厢内还能容得下半个身位,不管超载不超载,全都给你招呼,硬塞,硬挤上来。
有点像“贼不走空”。
另外司乘人员喊叫的“直达省城”根本不作数,车行一路没有固定站点,乘客随上随下,中巴车主只在意他运营的最大收益。
凡是坐这种私人中巴的老客早就见怪不怪了,也都麻木适应了;只有头回上了这车的生客,才会和司乘无用的抗议,吵嚷几句。
往往车主此时根本懒得搭理这些“上一当”的乘客,依然我行我素,如果客人再多嘴,车主会一个急刹指着他鼻子来一句:“不坐,下车!”。
要是正规客车四十分钟就该到达目的地,这辆中巴走走停停,用了一个多小时还不止,才吭哧到了目的地省城火车站广场。
下了车,丛淑菊示意顾燕跟着她们一行人。
从地下通道过了马路,几个人七拐八拐穿了几个小街巷,来到了一幢四层楼房前。
“到了,这就是我们姐妹工作单位。”丛淑菊撇了下嘴,笑着对顾燕说。
顾燕抬头看楼顶一个大招牌,几个大字倒十分醒目:“宾馆,桑拿,按摩,停车”,就是没有商家字号。
“你们都在宾馆工作?”顾燕问“是服务员吗?”
“也算是服务员,只是不打扫房间。”丛淑菊笑出了声“打扫人?”
虽然顾燕听得云山雾罩,但今天毕竟幸亏遇到了丛淑菊,她还给自己垫付了车费;在这举目无亲,陌生的省城,有这么一个熟人在身边,总算是有个依靠。
顾燕便不由自主的随丛淑菊几个小姐妹,走进了这家泛着一股说不上来霉味的宾馆大堂。
几个人先后上了电梯直接来到了二楼。
在二楼走廊最里面的一个房间,丛淑菊一脚踢开了房门,对顾燕说:“我们这就到家了,请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