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如果执意要护着我们,连您都不在的话,我们怎么和安帝交代。”
他家人尽失。
眼中毫无生机,可却依然对着安菀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只是这个笑,更像是哭,“安帝是个好帝王,若不是安帝治理有方,我们这种小村子,早就死了。”
“如果不是安帝一次次让帝城接济我们,连我都早就死在饥寒交迫的幼年。”
“帝女。”
“您同我们是不一样的,咱们贱命一条,多活一日都是赚了。”
“幸好,您没事。”
最后一句话。
就像是一枚最毒最毒的钉子。
狠狠钉进了安菀的心底。
她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了两步。
她茫然的看着四周的村民,他们有些人避开了她茫然的眼神。
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恨她入骨,但因为她是安帝的女儿,所以不敢恨,也不敢表露出来。
但她宁愿他们恨她。
宁愿他们声嘶力竭的埋怨她,用最恶毒的话来诅咒她。
甚至是对她拳打脚踢,想要杀了她都可以。
但不能是现在这样……
林师的拳头一直都没有松开。
他看着这个村长,神色凝重,这种场面,不管目睹几次,都让他觉得前路灰暗。
他们还不如朝安菀声嘶力竭的发火,翻脸,甚至让她偿命。
那至少能让安菀好受一些。
也能让他好受一些。
让他觉得,这些人也不是那么值得他的徒弟救。
如果他们是存心利用安菀的恶人就好了。
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带着不纯的想法就好了。
如果他们是不知感恩,胡乱撒泼的无赖就好了。
可偏偏。
他们就是很值得救。
该死的还没救下来。
安菀脸上都是冰冷的泪痕,一道又一道。
“不应该这样的。”
她情绪明显激动起来,“都是我的……”
这一次,安菀的话没能说完。
林师已经出手打晕了安菀。
安菀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他小心的将人扶住,同时,给了村长一个令牌。
“拿着这个令牌,以后你们就可以去帝城生活了。”
村长呆呆的捧着令牌,想说不用了,可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灾祸难以避免,但只要还有人活着,就还有希望。”
村长当然知道。
这个令牌是因为安菀的关系他们才能拿到。
帝城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毕竟资源有限。
他是心疼自己的徒弟。
也是为了让安菀好受一些。
“别误会。”
林师一眼看穿他想的是什么,“我不是看在安菀的面子上给你的。”
“是你刚才那番话,让我对你有些另眼相看。”虽然,他宁愿这帮人是一群恶人。
他带着安菀。
抬脚欲走。
可走了三步后。
却突然转过身,对村长说:“以后不必如此了。”
“要怨恨,就怨恨吧,活在这世道如此艰难,若不将恨意牵些出去,如何能喘息?”
“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以埋怨,可以不满,除了荣耀和敬佩,君王也会承担一切质疑和憎怨。”
“这是你们的君主,安帝亲口告诉我的话。”
说完,林师不再停留。
而一颗又一颗的泪珠却随着村长低头的动作,砸在令牌上。
林师带走了安菀。
等安菀醒过来,看见熟悉的房间时,她甚至还带着几分恍然。
心中生出巨大的渴望。
“原来,一切都是梦么?”
她口中喃喃。
可很快,一阵寒意就渐渐爬上她的脊背。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
手上还有握剑斩击后带来的伤痕。
像是一盆冷水彻底兜头浇下来,安菀瞬间就从床上弹射了起来。
身侧。
传来了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
“你醒了?”
她扭过头,对上了林师担忧的视线。
“原来那一切是真的吗?不是我的梦?”
安菀嘴唇颤抖,那种下意识的抓住了救命稻草,却发现这稻草才是假的,这绝望感更令她觉得窒息。
林师身上穿着的也不是之前的衣服了。
浓重的血腥味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
他对上了安菀破损的神情,心中十分心疼,可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神色肃穆道:“小菀,你听我说。”
“现在没有时间让你继续悲伤下去了。”
“兽潮屡屡得手,变得越发猖狂。”
“无数兽潮汇聚起来,朝帝城方向杀来。”
迎上安菀那双仿佛已经碎开的眼睛,他硬起心肠道:“你所有老师,你的哥哥姐姐,你的父母,都已经上了战场。”
“我知道你现在不管是精神还是什么,都已经很崩溃,很想躲起来一个人痛哭一场。”
林师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可我们没有时间了。”
“所有能出动的战士都已经出动了。”
“甚至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也拿上了武器。”
“小菀。”
“抱歉,得让你在这种情况下上战场。”
“可你非上不可了。”
已经没有给她安静疗伤的时间了。他们都变得十分疲惫。
偏偏这种时候。
在他们教导下顺利成长的安菀,是会被迫推到前面去的。
安菀垂着头。
眼前一阵阵发昏。
但她紧紧握住了拳头。
“我会去的。”
她眼中迸发出无限恨意,“我会杀光那些该死的兽潮。”
“只是……”
她将后面的话停顿了一下,“我只能单打独斗。”
“我不像爹爹,能将队伍指挥的很好。”
“我也不像哥哥姐姐们,能和别人互相打好配合。”
“我这样的废物,不好拖累大家。”
安菀脸色煞白,眼中已经形成了偏执的认定。
林师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其实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按照之前的做法,他这个做老师的,应该要慢慢开导她,必须给与一定的时间让她消化。
可现在哪儿有这种闲工夫呢?
“走吧。”
林师拉着她,“先去那边再说。”
多余讲话的功夫都没有了,可见形势已经严峻异常。
安菀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只是这一副死气,又慢慢的开始夹杂着戾气。
她像是站在了悬崖旁边。
只有风一吹,就会往下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