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梓音正躺在床榻百无聊赖,猛然间听见窗口处有轻微的声响传来,心中一喜,立刻激动的就要翻身而起。
不想却因为身子虚弱疲软,又狼狈跌回到床幔间,头更是不受控制撞向床柱。
她惊了一跳,下意识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不小心呼出声。
可下一秒,温和的力道便及时托住了她的肩膀。
同时,熟悉的,轻柔的嗓音响起。
隐隐含着关切,“怎么起来了?”
她进来的动静并不大,若非仔细留意,根本无法察觉。
梓音不曾习武,何时竟有了如此敏锐的听力?
沈梓音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原本欣喜的神情,在看到来人之后,顿时化作惊愕。
“暖——暖儿?”
怎么会是暖儿?
苏倾暖没错过她眸底一闪而过的紧张。
她眸光四下一扫,不着痕迹打量了几眼。
“你的丫头呢?”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跟前哪能没人照看?
万一像方才那样,起夜摔了怎么办?
沈梓音呆呆愣愣的,脑子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我——我让她们都下去了。”
三婶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她就连自己的陪嫁丫鬟都瞒着了。
苏倾暖找了个软枕垫在她身后,让她靠的舒服些。
顺势坐在床边的杌子上,她状似随意的问,“梓音,你是在等谁吗?”
刚才她的反应,可不是像要睡觉的样子。
沈梓因刚要否认,不想抬眸之间,却对上了那双沉静的凤眸。
眸中的关切,让人无法忽略。
她忽然就觉得愧疚起来。
暖儿这么晚过来,显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放心她。
可是她,却还在联合众人,一起瞒着她。
虽然本意是为了她好,可终究有些心虚。
“我——”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想不管不顾,将一切都告诉她。
但终究,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
她默默低下头,小声回答,“没等谁。”
暖儿,对不起,等事一了,我一定向你负荆赔罪。
苏倾暖笑了笑,也没在意。
“那方便,让我把个脉吗?”
若说心里完全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
如此大的事故,阖府上下却似商量好一般,一起瞒着她。
这让她有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就好像,对于宁国府来说,自己这个外甥女,终究只是个外人。
多少有些心寒。
可这样的念头甫一升起,就被她迅速掐灭。
不对劲。
整件事都不对劲。
“当然可以。”
沈梓音哪里会不答应?
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她还主动将手腕露出来,伸到了她的面前。
大有一副随你折腾的架势。
苏倾暖:......
梓音性子活泼开朗,不是那种会钻牛角尖,想不开的人。
可无故被自己的婆母罚跪,还因此失去腹中胎儿,怎么也不算是小事吧?
如果她真的不在乎,就不会回娘家了。
但现在,在她身上,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负面情绪。
望着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她默默叹了口气,屈指搭上了她的手腕。
片刻之后......
她起身出了外屋,执起书桌上放着的纸笔,快速写了一个方子,然后折回来。
“你脉象浮弱,气血虚亏,需要好好调理。”
刚想将方子交给她,想到什么,她又收了起来,“还是待我回去配好药,让人一并给你送来吧!”
事情究竟怎样,她不说,她也不好再多问。
只是事发蹊跷,小心一点,总归没错。
沈梓音立刻感动的搂紧苏倾暖手臂,将头靠在她肩膀处,软软撒娇,“暖儿,有你真好。”
“你放心,我一定一滴不落全吃掉。”
怎么办?
好像更愧疚了。
要不,就透露一点给她?
事已至此,见她情绪尚好,苏倾暖也不好再逗留下去,毕竟已是深夜。
更何况,云顼还在外面等着她。
她正要出言告辞,却听沈梓音弱弱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还含了几分犹豫。
“其实,我是在等宁大哥。”
如此,她就不算骗她了吧?
而且也没透露什么重要的信息。
苏倾暖动作一顿。
她故意支开丫鬟,就是为了等大表哥?
“离开宁国府前,我们约好了,他每晚都要来看我的。”
他们成亲不过才几个月,哪里舍得分开这么久?
只是为了计划,不得不为之罢了!
苏倾暖沉默良久,忽然被气笑。
“梓音,其实你和大舅母根本就没有不睦对吗?”
“她罚你,只是你们故意演出来的一场戏吧?
如果到现在,她还想不明白事情的原委,那也太迟钝了。
所谓两房之间的利益之争,只是刻意营造出现的假象。
只为做了给有心人看。
沈梓音僵了一瞬,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她顿时有些讪讪。
暖儿怎么这么聪明啊!
她只是提了一嘴宁大哥,完全没有要透露的意思啊!
怎么办怎么办?
苏倾暖深深看她,“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其实她隐隐也有了些猜测。
只怕跟前几日李妈妈的事,不无关系。
事到如今,沈梓音哪里还敢隐瞒什么?
“祖母怀疑,府内有人生了异心,要婆母和两位婶母着手彻查。”
她声音越说越低,“她们三人商量过后,就想了这个办法,引蛇出洞......”
大房和三房故意闹僵,有了矛盾,蛰伏在暗处的人,必然不会放过这个从内部瓦解宁国府的大好机会。
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将所有奸细都揪出来,一网打尽。
为了保密,这一次的计划,她们连身边的丫鬟嬷嬷都瞒着,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
换言之,府中大多数人,都以为他们是真的不和。
“暖儿,我们之所以瞒着你,是怕你分心。”
暖儿大婚第二日,宫里便出现了白骨,怎么可能会是巧合?
宫里的腥风血雨他们帮不上忙,但至少不能再给她添麻烦。
苏倾暖何尝不明白他们的苦心?
她不是怪他们瞒着她。
她是怕,怕他们被人反利用了去——
这个计谋破绽百出,而且,处处都透着诡异。
想要查出奸细的法子有很多,何必迂回绕这么大的弯子?
如此下去,即便到时候查出了奸细,宁国府内就不会因为此事而失尽人心,分崩离析吗?
到时候,假的也变成了真的。
再者,瞒着她,怕她担心本没什么奇怪的,可她已经发现了不对,他们还是要遮遮掩掩,不是更让她担心吗?
此举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意在让她对宁国府生出嫌隙。
她隐隐觉得,背后似乎有一只大手,在暗中操纵着这一切。
“梓音,那你怀有身孕的事……”
她是事先真的不知自己有孕在身,还是这腹中胎儿,原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她怎么会同意,又是如何做到的满不在乎?
其他人呢,也忍心拿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做局吗?
沈梓音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笑,“暖儿,没想到你竟也被骗过去了。”
“我没有怀孕,都是假的。”
为了计划的逼真,她事先服用过可以改变脉象的药。
看来这药确实神奇,竟连暖儿也不曾发现。
苏倾暖神色复杂的看了她许久,直看的她浑身发毛,这才勉强扯了扯唇角,“给你药的人,是谁?”
什么改变脉象的药,她服下的,十有八九是堕胎药。
梓音这个傻瓜,一直被蒙在鼓里。
“三婶啊!”
沈梓音神色有些不安,“暖儿,有什么问题吗?”
她服药的时候,除了三婶,谁也不知道。
连祖母、婆母和夫君,也是事后才得知。
事情既已发生,他们自然无法再阻止。
而且因为她表现的太过虚弱,他们连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
瞧着她单纯无知的模样,苏倾暖接下来的话,着实是不忍再说下去。
“当时,你就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吗?”
她的心是有多大,才会在怀孕而不自知的情况下,稀里糊涂被人落了胎。
“我——”
沈梓音想要说没有,可这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服药过后,她的肚子确实是疼了好一阵子。
而且还见了红。
她有些害怕,也不敢同身边丫头说实话,免得坏了三婶的计划。
刚巧二婶来瞧她,她便偷偷同她讲了。
在府里,二婶的性子是最温柔,也是最好说话的。
二婶吓了一跳,连忙为她请了府医。
府医是知道整个计划的。
他这只是服药后的正常反应,为了效果逼真。
她这才放心。
所以这几日身体上所有的不舒服,她都将其归结为药物的作用。
瞧见她忐忑的神情,苏倾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可直到如今,她能说什么?
事情既已发生,多说无益。
她只能尽快将她的身体调好,免得落下后遗症。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咽下了之前要说的话,正色安顿。
“梓音,不论你们的计划如何走向,接下来,你都不准再伤害自己。”
“每日傍晚,我会让人准时送药过来,到时候,你务必按时服下。”
“至于其他药,装装样子即可。”
真相自然是要告诉她的。
只是不是现在。
还是等她的身体恢复几日,再说吧!
否则,她怕她承受不住。
“另外——”
她严肃警告,“三个月内,禁房事。”
沈梓音顿时羞红了脸,“暖儿你说什么呢,我们只是说说话。”
更何况,这里是沈府,他们表面上还是闹僵状态,哪里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从沈府出来,一直到回东宫,苏倾暖都是沉默的。
沐浴过后,云顼细致的为她绞干了头发,然后挨着她躺下,罕见的规矩。
“暖儿——”
捏紧她冰凉的小手,他正要出言询问,便听她闷闷的声音响起。
“阿顼,宁国府有问题的那个人,身份很可能不一般。”
经过一路的消化,她已能平静接受这个事实。
之前她一直觉得,那个人可能是外祖母院里的某个人,甚至还怀疑过杜妈妈。
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
有问题的,大概率是她一直视为的至亲。
之一。
鸳鸯锦被下,云顼心疼的搂紧她。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你知道我在林宅看到的那个黑影,像谁吗?”
当时她只以为是罗氏的计谋,本没在意。
可现在,她却不得不重视了。
“她的身影,和大舅母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