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了六月份。
而三梓晴一家子的生活也再次回归于平静,每天不是在学校里给学生们上课,带他们写作业,要么就是带着学生下地参与劳动。再不就是待在家里关门过他们的惬意小日子。
对于外面,他们就减少了出去的次数。
不过,虽然他们安分的待在村里,可各方面的消息却不闭塞。
特别是政治之都,京城。
通过京城送来的信件,三梓晴得知京城的局势,已经进入到了风雨欲来风满楼的趋势。
特别是在五月份,红——小——兵的出现。
没多久,八月到了,轰轰烈烈的运动,开始了。
三梓晴不敢小觑年轻人的中二精神和破坏力,所以更是闭门不出。
就连因为期末考试要去县里里的教育部汇报工作,她都交给了别人。
当然,三禹铭兄妹二人正是好玩的时候。根本待不住,他们想要出去,三梓晴也拘着,不让出去,只许他们往山里头钻。
谁要是敢头铁背着她离开村里。她都要发好大一通火。
弄得三禹敏小朋友总是在没姑姑的地方抱怨嘀咕姑姑的脾气越来越阴晴不定,太过霸道了,是霸权主义者,让她没有人权等等。
也幸好三梓晴没听到这些言论,不然,绝对腿都给打折了。
正在剪南瓜花准备做汤的三梓晴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给剪了。
回头看是三梓严唯一的儿子三靳全,不由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现在好像不是放假时间吧!
不对,现在才开学呀!放什么假!
这小子,该不会是受了啥委屈,然后叛逆在旷工逃课吧!
三梓晴眯着眼睛,一脸怀疑的看他。
这旷工逃课,只能是她的专属,身为华国新一代接班人的少年人,可不能这么做!
“我回来看看您和弟弟妹妹!”三靳全摸着后脑勺笑嘿嘿道。
“可拉倒吧!这话,也就哄哄你爹娘和爷奶!”三梓晴把手上的南瓜花放进篮子,拍了拍手。
“说吧,在学校受什么大委屈了,让你一个大男人委屈得像个小媳妇?你都是做老师,娶媳妇的人了,还不懂怎么遮掩情绪,说出去不怕让学生们看笑话。”
“姑姑,我也不想!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三靳全说着,竟当场抹起了眼泪,看着,还挺让人心酸。
听到他声音里的呜咽,三梓晴愣住了,也没了打趣他的意思,神色凝重道:“到底怎么了?别婆婆妈妈的,快说!”
这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呀,居然能让这小子不管不顾的在她面前掉眼泪?!!
“姑姑,我,我媳妇跑了!呜呜x﹏x!”三靳全瘪着嘴,泪眼汪汪。
三梓晴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声音微颤,“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谁的媳妇跑了?
三靳全兴许是觉得太丢人了,抹了抹还没出来的眼泪,磕磕巴巴道:“我,我追了好久的,的小媳妇,跟别的,别的男人跑了!你,你的侄媳妇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三梓晴憋不住了,直接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角都挂上了泪花。
她不仅不安慰这个大侄子,还明目张胆,大大咧咧的嘲笑起来。
“三靳全,你也太惨了吧!到手的鸭子,居然飞了,哈哈哈哈……”
“姑姑!”三靳全瘪着嘴委屈巴巴的,满眼都在控诉眼前恶趣味的大人,
三梓晴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说,你们不是都打算结婚了吗?怎么就跑了?”
不是都见家长了,还能跑,那也够奇葩的!
难道是彩礼没谈拢?
还是说,中间那个小姑娘发现了这破孩子不爱洗袜子的臭毛病,所以果断分手?!
“她说我窝囊废,没志气,胆小如鼠……还,还汗脚!!”三靳全越说精神就越萎靡。
“你这是怎么她了?”好家伙,这缺点数的,她都不敢置信。
“我没怎么她!她想要和同学同事一起去参加运动,大——串——联,想让我跟着一起去,和她们一起去天安门瞻仰主席那光明伟岸的风采。
我这有工作,就不同意,也不让她去,然后,她就生气了,留骂了我!还说要退婚。”
三梓晴收起了笑容,默了默道:“你做的对,那个大——串——联,真不能去,太乱危险了!”也太血腥了。
“那你好好说一说就是了,哄一哄她就是了!怎么还闹起了分手?”
“哄了!不行!我还找了她家人,她家人也不同意她去。可她还是要去,知道是我告密,就跑到我学校大闹了一场,还把我给抓伤了。你看,我脸上,脖子上的伤,都是她给挠的!
就这还不算,她打了我,还要和我退婚!
我气不过,就同意,同意退,婚了!”三靳全失落道。
“退就退了吧!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你还小,不着急!媳妇嘛!只要你有本事,就是六十岁,都能娶到十八岁的美女小老婆!”三梓晴叹了一口气,然后爽利道。
“姑姑!”三靳全被她大胆的言论给吓到了,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才庆幸道:“姑姑,这话,咱可不能说了!会被人举报说是耍流氓的!”
“放心!这里没人!再说了,我也就是逗你乐呵乐呵!”三梓晴哪能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但是,她说的也是实话。
只要有钱,有地位,有好工作,不愁没有好媳妇。
好饭不怕晚,等等,兴许正缘就到了。
“可是,我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她说不嫁就不嫁,那我不甘心!”三靳全撅起嘴巴,很不高兴道:“而且,她刚跟我退婚,就跑别人家,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有什么好不甘心的!你应该庆幸!”三梓晴道:“她既然这次会因为这个放弃你,又怎么知道以后遇到困难了,会不会也因为其他放弃你!
你难道想自己的老婆跟自己不是一条心过日子?”
“不想!”三靳全立刻摇头。
“那就对了!既然不想,那就放她走!然后各自安好,互不打扰!如果你还憋着气,那就找个比她更好的媳妇,过好自己的日子给她看,看看没了她的拖后腿,你的成就是怎么样的!让她之后后悔去吧!”
“可是我没媳妇了呀!”
“你就这么着急娶呀!这么喜欢被人管着?”三梓晴无语翻白眼。
“不喜欢!那我不着急了?”
“呃……你自己看着办,问我也没用!不然,问你娘去!你娘肯定有想法!”
“梓晴姑姑,我才不去呢!我娘本来就不同意我和她在一起,一直想让我娶我姥姥家的小香,要是知道我媳妇跑了,不得立马把小香送家来呀!”
“小香挺好的,你为啥不喜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行了,既然不喜欢,那就好好和你娘说!去,给我把丝抽了,然后烧火去!”
三靳全很乖巧地窝在矮矮的小板凳上处理南瓜花,然后烧火。
一边烧火还一边讲诉学校里的情况,大多数是诉说他学生的趣事。
虽然高考取消和大串联对学校的教学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但他是小学老师,影响不是很大。
哦!在这里说一句,三靳全的小学老师不是自己考上去的,是接替了高美丽的工作。
高美丽和王富贵结婚后,立刻就怀孕了,因为害喜严重,再加上即将要去西北随军,所以想要把工作给卖出去。
当时的三靳全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就找上了对方,直言要买工作。
高美丽见他是好朋友的侄子,于是特地打电话问了三梓晴。
三梓晴在确定了三靳全的想法后,同意了,因此,三靳全就成了老师。
二人刚把饭菜收拾出来,还没来得及吃,老族长就上门了。
看到三靳全,有些诧异,不过没有过多在意,而是开门见山。
“晴子,大串联是怎么回事?”
“族长伯,你可难倒我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都一年没出门了。这种事情,最直观,你应该问大魁哥才是。不过不管外边怎么闹,怎么运动,都跟我们没关系不是!”
“可问题是国立那孩子回来说要和同学去参加运动。不只是他,就是村里好几个在外头念书的孩子也都说学校停课了,组织他们去参加运动。”
三梓晴:“……”
三靳全:“……”
二人对视一眼,“族长伯,你这是不同意?”
“怎么可能同意!京城啊!那得多远?一个两个崽子翅膀都还没硬就想飞,飞得起来吗?!而且外边这么乱,要是出了什么事,这可怎么得了!”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孩子,要是路上出了意外,哭都来不及。
“既然不同意那就好好说一说,兴许他们能听进去!”三梓晴说是这么说,但也知道这不可能。
“要是能说得通,我就不至于这么犯愁了!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听话!”
“族长爷爷,不然,你让他们去呗!吃了苦头,他们以后就不敢不听话了。”
“全子!”三梓晴低声呵止。
三靳全孩子气地绝了噘嘴吧,表示自己的不满,
老族长伸手制止,“哎,不必如此!他说的也对!我又何尝不知,但是实在不敢。这些孩子可都是村里精心培养出来的,要是其中一个出了什么,都是极大的损失。”
“可是族长爷爷,现在已经不能高考了!”
“你这孩子,话怎么这么密!吃你的饭!”三梓晴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什么意思?晴子,你说!”
三梓晴咽了咽口水,艰难道:“高考五月份取消了,可能短时间内没办法,恢复!”
“短时间是多久?”老族长捂着发痛的胸口,问。
“不知道!三年内可能都没办法恢复!”三梓晴声音干涩道。
当然了,这都是她往小了说的,实际上,六六年五月取消,七七年十月底才宣布恢复,中间暂停了十一年之久。
但是,她不能说,要是说了,没办法圆回来。
“族长爷爷,你没事吧!我送你去刘大夫那!”
“不用了!我没事!”老族长避开三靳时的手,定定地看向三梓晴,“那孩子们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要么自己参加工厂的招工考试,当一名光荣的无产阶级革命工人,要么,就回家来挣工分!”
但是,工人的岗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那么多!
不能考大学,城里毕业的学生又没有工作,只能到处乱逛,城市治安问题就容易爆发。
为了避免爆发更大的危机,就只能另找出路。
这也是为什么后面会出现大规模知识青年下乡的原因。
老族长的精气神瞬间就折了大半。
因为,他发现,他做错了一件事。
“是我害了国立这孩子!如果,如果我当初多看着他点,他也不会……”
“族长伯,这事不怪您,也不怪谁,都是命运惹的祸!错过了就错过了,大家都不想的,也不要去埋怨什么,因为改变不了。现在,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给孩子想想出路。”
其实,在队里挣工分也行,毕竟溪山大队的公分可比其他大队要值钱,只要肯卖力干,别说填饱肚子,就是手里的钱,也还能厚上几分。
怕就怕大家成了孔乙己,高不成低不就,还不愿意放下自尊,
“对,工作,让大家去看看招工情况。”老族长反应过来,嗯赶紧道。
“族长爷爷,你还是先坐着歇歇吧!招工,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城里那么多人,招工岗位就那么些个,一个萝卜一个坑,谁不想抢着坐上去,所以大多数都是内部消化,如今高考结束,眼疾手快的,早就奔过去寻找出路了。”
只有那些个没人脉,没关系,没钱的底层人民,挣扎不休。
“那怎么办?我的国立怎么办?他才十七啊,不能上大学,难不成要回来种地吗?”
“都是我害了他,我真该死!”
“族长爷爷,这个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这么自责,国立也不会怪你的!”
大家都知道当初三国立留级是意外,和族长无关,只是族长一直都认为是自己的错。
“可若不是我带着他出门,他也不会被他表哥推下河,如果当时没有被推下河,也就不会因为发烧,错过了期末考试,重复一年!都是我的错啊!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