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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花树下,张姐来回原地轻推婴儿车,头顶上的大片粉白花海景色没变。

车内的虫虫开始不耐烦,甩着还没玩多久的玉兰花,明显是想要看更多风景。

虞晚弯腰轻哄儿子,注意力没在张家大嫂身上。

“嫂子送来的礼品我会转交给老爷子,来看望长辈,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到。”

“至于那孩子,好像真是嫂子说的那么一回事。”

听到虞晚肯收下那些礼品,郑燕南心下大喜,不过还没高兴多久,又听她关心起女儿张蔷。

“听说张蔷要从部队退伍,回京市后的工作考虑得怎么样?”

郑燕南含糊道:“还不确定,我跟她爸想等她回来后再做打算。”女儿的工作,丈夫其实已经托好关系。

没实话告知给虞晚,也是怕会遭她摆一道。

“是嚒?”

虞晚抬眼扫向郑燕南,从她做工讲究的大衣纽扣,扫到她脖子上的丝巾,随后温柔笑着提议,“我觉得文化馆的工作不错,也挺适合她。”

“从文工团退伍回来,去那工作离家也近便,嫂子说我讲得对不对?”

她说出口的话是提议,语气也很温和,但眼底的冷意,全是不容人的拒绝。

郑燕南敛褪笑意,冷汗爬上脊背,“是,是,文化馆的工作的确很适合我家蔷儿。”

文化馆一直是严进宽出的福利单位,岗位少得可怜。

要是有空出来的岗位,又是挤了谁的岗位?

没点明说破的话,如深海下的涌动暗流,领悟到别意的郑燕南,被虞晚以虫虫不玩的玉兰花枝打发。

“这枝玉兰花你带给老太太,算是祝她老人家好。”

被小孩子打玩过的玉兰花枝,掉得不见一朵完整玉兰花,不是这朵少两瓣,就是那朵一瓣不剩,只剩花蕊。

郑燕南拿着花枝走远,路上一直在想那些话,还有手里的玉兰花枝。

想来想去,都只得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结论。

话是警告,张蔷必须挤占她小婶沈明娟的工作岗位。

玉兰花同样是警告,保存剩下的花,还是一朵都不剩,全看他们两口子和二老怎么做。

*

婴儿车被轻推着到了水池边,虞晚让勤务兵取了鱼食。

“来虫虫,摸一摸鱼食。”

张姐很有眼力见儿地把一饭盒鱼食放到虫虫手边,虫虫有些害怕没见过的东西,伸出小拇指戳了戳,又勾了勾。

勾完又嗅自己的小拇指,似乎觉得气味不好闻,小家伙硬是不碰鱼食。

“你要不愿意碰,那你看妈妈怎么逗鲤鱼。”

虞晚笑着捻起一撮鱼食,丢进水池,不到一分钟吸引好几条红色大鲤鱼。

看到大鲤鱼浮出水面,虫虫眼睛瞪得溜圆,虞晚继续扔了好几撮鱼食,引来更多鱼群,鲤鱼哄抢鱼食,溅起不少水花。

“现在要不要自己丢鱼食玩?”

看完妈妈的演示,小虫虫胆子大了些,不过也只大了一点点,他指着短短的手指头,来来回回的戳饭盒,“啊啊…啊啊……”

“胆小鬼,还想让妈妈帮你逗鱼群啊?”

“噢噢…”

“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妈妈这次帮你逗鲤鱼,下次等你好了,要自己大胆尝试啊。”

虞晚笑着又扔了一会鱼食,逗得小家伙咯咯笑。

张姐带了小虫虫几个月,多少了解他的脾气,小家伙不是胆子小,多半是怕脏。

每次尿了拉了,小嘴巴可能嚎了。

带虫虫逛了一个多小时花园,快到小家伙睡觉点,母子俩才回了住院部。

张姐先进隔壁房间暖婴儿床,借这点时间,虞晚半提抱着虫虫去看沈老爷子。

她提抱虫虫腋下的姿势有点滑稽,却不会碰到他的伤口。

“虫虫来看太爷爷了。”

“太爷爷好啊。”虞晚替小家伙说话,小家伙也蛮配合,

“啊啊…”虫虫笑得流口水,左脚蹬右脚,踢掉一只小皮鞋。

“虫虫来了,来看太爷爷给你画的幼虎戏蝶图。”

沈老爷子放下毛笔,偏头笑看被拎着的小曾孙,虫虫穿的是纯棉连体衣,圆鼓鼓的肚皮把外面的粉蓝色毛衣撑起一个弧度。

有一粒白贝纽扣已经崩开。

旁边值班的勤务兵迅速捡起掉落的皮鞋,放到沙发上后,转身拿茶杯倒了些热茶。

“噢噢…噢噢……”

虫虫看到茶几上的八珍糕,小鼻子嗅动得厉害,胖手也不停地指糕点。

“馋猫,什么都想吃,那是几块鹅卵石。”

虞晚抱站小家伙踩沙发,哄他不是吃的糕点,等勤务兵放下茶水端走糕点,她才没继续遮挡小家伙视线。

“快看太爷爷画的小老虎,是不是跟虫虫一样憨态可爱?”

没了糕点,虫虫的注意力被转到国画上,沈老爷子捋着胡须,细细看了遍小曾孙,瞧他没了昨晚的可怜孱弱样,心也跟着定了些。

“虫虫养好前,你带他一直住在隔壁,要取什么东西,给家里打电话,让那边送过来。”

虞晚点头应下,随后笑着提起,“爷爷,张家那边来了医院,我怕他们打扰您,没让他们上来。”

“不见一面,又怕人家私下说我不近人情,瞧不上亲戚,带来的礼品我就让警卫员收下了,也免得他们多心。”

沈老爷子捋胡须的手顿住,看着咿咿呀呀的小曾孙,倒也没表态。

“听张家大嫂说,那孩子似乎八字不好,有些克六亲,这会儿被张家老爷子带去宣德门外认干亲。”

虞晚直接表态不喜欢妞妞,选择用那孩子代指。

怀里的虫虫才是她的心头肉,“孙媳原本也是当句玩笑话,只是听了后,难免会多琢磨。”

“那孩子在军区医院出生时,明礼在边境线出意外,昨天俩孩子第一次见面,虫虫又出了意外。”

“先后两次意外都伤害到我的亲人,作为母亲和妻子,我实在没那个心力去面对第三次意外。”

说着,虞晚眼神变得多了痛惜,当然是鳄鱼的假慈悲,谁的孩子都没她自己的孩子重要。

“虫虫被烫伤,以后有没有影响,现在还看不出来,在他没彻底恢复好之前,七八年内,孙媳都不想在京市看到那孩子。”

一席话说完,沈老爷子仍没表态,但虞晚知道他会同意。

有的话需要借一个人的嘴说出来,事情才好办,也不会显得是长辈偏颇某一方。

“张家老家在北方榕城,那孩子太小,身边需要人照顾,让他们一家四口一块儿过去,到了那边也有那边的亲戚照料。”

沈老爷子端起左手茶杯呷了一口茶,品过茶香,右手被扑上前的曾孙抓住。

“啊啊啊…”

虫虫舔着舌头,睁大眼睛看太爷爷,意思是他也要喝。

沈老爷子笑着放下茶杯,帮曾孙理正虎头帽子,“既然你想好了,那就这样办,到底是你跟虫虫受了委屈。”

“谢谢爷爷肯为孙媳和虫虫考虑。”

“叩叩叩。”

此时敲门声响起,是张姐过来抱虫虫睡觉。

*

另一边的军区医院门诊部。

看完喉咙不舒服的张老太,跟着大儿子和大儿媳回了城南海子镇。

到家后,郑燕南把跟虞晚的谈话讲了出来。

听过后,张老太和张国栋都是为之沉默,老太太的沉默是难以抉择手心手背,却已经在心里做了取舍。

张国栋的沉默是痛断手足情,选择自己的亲生骨肉。

带回来玉兰花被一路春风吹得所剩无几,好在还剩下两朵,浓郁幽香变得清薄不少。

人跟人,大抵都是这样自私。

也没有什么不能割舍。

痛下心的割舍,到了傍晚有了立竿见影的回应。

西宁文工团打来电话,“爸爸,我的退伍申请批下来了,上面说是因为交接工作才迟了几天。”

张蔷手拿档案袋,高兴道:“您快找人帮我买最早一班的火车票,我想尽快回京市。”

通讯室的另外两外三部电话,铃响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