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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家老宅隐没在半山腰。

山脚下抛锚的汽车还是没开走。

等小夫妻俩收拾好,躺到床上,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分开几个月,跟沈明礼躺在一张床上睡觉,虞晚还有些不适应,把枕头来回翻了几面,转来转去都睡不着。

奇怪,折腾那会明明很困,现在却好像没了睡意。

“睡不着?要不要聊天?”

沈明礼扯了下枕头,挨得离虞晚更近,听到她问,“你为什么要把玉镯拿走?”

“玉镯是沈家孙媳妇的象征,你留在香江,就是选择摒弃沈家孙媳妇的头衔。”

所以他才拿走那只玉镯。

“我没有想丢掉,我只是想晚些回去。”虞晚拨了下长发,怕被沈明礼压着扯断。

他就知道她贪心,哪边都不肯丢,“我们75年11月去的香江,77年2月6号你才回穗城,这么长时间,难道还不够吗?”

“我觉得那边很自由,但自由也跟危险对等。”虞晚留在香江的原因,只能是趋向现实享乐的坦白,梦境只能是个梦。

说出梦境,一定会得到一个被用烂的答复。

梦和现实相反,你是想太多思虑过度,喝些安神汤,晚上早点休息就好。

一个梦,绝对得不到对方理解,只能得到对方的提防和警惕。

这种提防和警惕是对她,不是对一个人人都会做的可笑梦境。

“我们也会自由,现在就在解开束缚前夕。”

沈明礼不能透露太多敏感话题,还是选择迂回地告诉虞晚,或许她暂时听不明白,但那一天会很快到来。

最早年后会有初步决策,对外公开的日子应该是在今年秋冬。

“嗯,我们是在自由前夕。”

虞晚知道77年9月会恢复高考,一个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冲击,一个代表某个阶段彻底结束的句号。

跟着感叹一句,又说回先前话题,“玉镯是奶奶留给沈家孙媳妇的,可我一直没见过奶奶,她是什么样的人,能给我说说吗?”

沈明礼很乐意给她讲家里人,以前的虞晚从不过问家里亲戚,对他的事都不感兴趣。

“奶奶啊,她是一位很有智慧修养的女士,家里那架钢琴就是她留下的,她教了咱爸弹钢琴,也教了我。”

“不过我对弹琴没什么兴趣,学了几天全丢脑后。”

说到钢琴,他又想起那张被裱起来的照片,“我听明铃说,你弹钢琴很有天赋,给你演示一段,你就能照着弹出来。”

虞晚又有些想掐沈明礼了,她要听的是沈奶奶的过往,怎么又扯到她头上?

“我弹琴的确是有些天赋,香江利别道公寓的钢琴,买来我都没弹多久,放在香江落灰,实在有些可惜。”

“不会落灰,我会让阿斌多蒙两层防尘布。”

“真是…好办法。”她咬牙切齿装温柔,“还是继续说奶奶的事吧,奶奶叫什么名字?”

“奶奶姓黄,本名黄初莹。”

“她会弹钢琴,还留下玉镯和金锁,那家世肯定很好吧?”

“是有那么一点…还不错吧。”

沈明礼说的比较谦虚,不是怕虞晚知道会到处乱宣扬,实在是担心她知道他有些家底,以后还要到处借钱让他还。

“别谦虚,肯定是很好。”虞晚翻身侧躺,把头枕在他胳膊上,另一只手不老实的乱抠,“接着说,别让我问一句,你才说一句。”

“奶奶博学多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没留过洋,但因父辈关系会多门语言,唯一不好的点,为人性情孤傲,不怎么爱跟人往来,也亏在这一点,后来才没被波及。”

“那只玉镯是她的嫁妆吗?”

沈明礼用手来回梳她头发,回忆了下才说,“好像是外曾祖母留给她的,奶奶不怎么讲她的过往,给我讲的最多的是君子道,君子慎独。”

“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

“你知道?”他很高兴她读过这些书,并且能说出来,要是再能做到就更好。

虞晚从他臂膀撑起,适当显露自己的好学成果,翘着嘴角显摆,“你留在西昆家里的书,我基本都看过。”

“留在京市家里的书,我也看过。”

沈明礼知道她平时在家的举动,但他以为她只是装样子,故意在王妈和母亲面前树立个人形象。

他从不考问她看了什么书,却以小人心腹揣测她。

“虞虞,我很高兴你能学以自用地充实自我,女同志一定要多读书,书读多了,眼界心胸都会更开阔。”

虞晚觉得他在明讽她没文化,还爱计较,窗外雨水“啪嗒啪嗒”拍着芭蕉叶,问不到玉镯的有用消息,她躺回枕头上睡觉。

“你知不知道每天晚上我怎么哄虫虫睡觉?”

“多喂点奶,喝晕呗。”她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给他念书听,念不到一页就能很快睡着。”

“虫虫长得很像你,眼睛跟你一样会显出灰蓝色,可爱得像个年画娃娃。”

“哦…”

“爷爷和爸妈都很爱他,说小虞生的虫虫是全家人的心头肉。”

虞晚闭着眼,昏昏沉沉中抿着嘴角笑,她挑不了自己的家世背景,却能给自己孩子找一个好身世。

她的虫虫,会拥有他想要的一切。

从一岁到八十岁的礼物,她都为他提前筹备好。

虞晚蹭了蹭沈明礼肩窝,回应他,“你也是我的…”

沈明礼心猛然一跳,把耳朵贴向她,“你的什么?”他想听虞晚说出那三个字。

等了好半天,均匀呼吸中,听到很轻很轻,轻得差点让人听不清的气音。

“油鸡腿…”

虞晚睡着了,沈明礼却有些难入睡,借着暖黄光线看她,看一会忍不住轻轻亲一下。

亲一下又低声念一句,“什么油鸡腿?不能是心头肉吗?”

他不吝啬表达想念和爱意,她却是吝啬得很。

一夜雨落个不停。

沈明礼拉掉床头灯,抱着怀里爱人一起进入梦乡。

次日天蒙蒙亮。

他起了个大早,因雨没停,在走廊打了两套拳法,草草结束回房睡回笼觉。

虞晚爱用被子蒙着脑袋睡觉,正睡得舒服,被一股男性气味熏醒。

朦胧间睁开眼,一颗红痣跃入眼帘,知道是谁,不满嘟囔,“沈明白,你臭死了。”

运动过后的浓烈汗味,还跟她贴得那么近。

沈明礼笑着垂眼看她,“哪里臭?我拿毛巾擦过,一点都不臭。”

“就是臭。”

“不臭,你再闻闻。”他把她抱得更紧,惹得虞晚更加嫌弃。

床上嬉笑打闹一会,时间已经过了早上八点。

好在守园子的老厨娘一家有经验,知道沈同志的爱人来了老宅,早饭都要晚一个小时送过去。

八点二十,熬好的鸡汤煮的手擀面,并一道咸菜一道凉拌海带,还有昨晚剩下没吃完的牛腩、凤爪、烧鹅、油鸡蒸热送上餐桌。

老厨娘的女儿讪笑道:“虞同志,实在不好意思,你带过来的面包,热的时候沾了水汽,黏糊得吃不得了,我就没端过来。”

“没事。”

虞晚不介意这些小事,笑道:“住在这边又要麻烦你们,饭菜我还是想吃一些开胃有特色的,麻烦你们多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