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房门口,史家二老已经站了好一会儿,相互使着眼色,都希望对方能先去敲门。
出门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两位老人,在到达龚艳家门口后又有些怂了,这扇门迟迟敲不下去,既渴望见到她,又纠结一会儿见到她后应该如何开口。
是该先寒暄问好?还是直接说出真相?还是……?
二老设想过多种开场,却觉得都不太完美。
虽然已经活了一大把年纪,可今天却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认回丢失的孩子。
没有经验,二老难免有些紧张,紧张到连身后不远处的电梯门开了都没听到。
贴身的警卫员们倒是听到了,刚想提醒二老,便听到从电梯中走出来的人先开口了。
“你们……”,龚艳的声音从二老身后传来。
二人齐唰唰转头,一眼便看到了龚艳,也看到了她手中拎着的两大袋沉甸甸之物。
他们默契地想到袋子里面装的应该是为晚上摆摊采买的食材。
这一幕又看得二老一阵心酸,他们的亲生女儿到了不惑之年还得出来辛苦摆摊,为了晚上几小时的生意,还得早早出门采买做准备,苦命的娃儿啊。
待看清来人是二老时,龚艳心下一动,明白他们应该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份,现在恐怕是来认回她的。
她虽已有心理准备,却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还以为史家这样的家庭对待此事一定会极为慎重,怎么都得仔细调查一段时间,经过反复考量才会做决定,没想到这才一天时间,就尘埃落定了。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华国速度?
虽心有猜测,龚艳还是问道:“二位首长,怎么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二老有些紧张,还是梁清云先开的口,“孩子,我们……今天来是找你的,其实你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好嘛,一开口就说出了重点,不过这句重点一旦说出口后,后面的话说起来就容易了。
不过在得到龚艳的反馈之前,二老提起的心还没放下。
见龚艳面露讶异,梁清云继续说道:“小艳,我知道对你而言这件事有些突然,但你确实是我们的孩子。老头子,快把亲子鉴定拿给小艳看看。”
史长庚赶紧把亲子鉴定往龚艳眼前递,翻页时急切中带着一丝慌乱,声音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呐,小艳,你看,结果就在这儿清清楚楚写着呢,你是我们的亲生女儿。这是昨夜拿了你的头发由最权威的机构做的鉴定,不会出错。你确实就是我和阿云的孩子。”
二老一脸希冀地看着龚艳,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她的审判。
二人的眼神让龚艳瞬间破了防,心头一酸泪意上涌,她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小心翼翼又视若珍宝的对待过。
这一刻,她能清楚感知到二老的心意,知道他们是真心接纳她想认回她。
她的亲生父母没嫌弃她……她应该高兴,只是鼻头为什么会这么酸呢……
龚艳含着泪,喉咙发梗地紧紧抿着嘴,怔怔地盯着二老,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原先设想过的说辞,在这一刻却觉得不合适了。
看着龚艳这副模样,二老也不好受。
史长庚语带哽咽地说道:“小艳,好孩子,都怪我们当年把你弄丢了,如果当初我们仔细一些就不会让人偷换了你,也不会害得你受了这么些年的苦。”
这句话让向来坚强的龚艳突然觉得委屈了,一下子有些无所适从。
毕竟只有被宠爱的人才有资格委屈,这种情绪对龚艳而言太过陌生。
梁清云红着眼拍了拍史长庚,“老头子,你让孩子先缓缓。”
他们并不清楚龚艳是否知晓自己并不是苗幼娥亲生,担心突如其来的真相对龚艳冲击力太大,让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二老的体贴,让龚艳突然有了倾诉欲。
龚艳垂下眼,泪珠砸落在地,落地成花,深吸一口气,轻声缓缓地说起了她的一生。
“小时候,我没有爸爸,只有一个对我不好的妈妈。我羡慕过其他小孩有伟岸的父亲和温柔的母亲。后来我长大了,通过读书知道了外面有更广阔的世界,我的世界和格局也随着阅读而变得开阔,心里装的东西多了,小时候的渴望就没那么重要了。”
“再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小孩,我发誓要给她一个温暖又幸福的家。可是我食言了,我的女儿也像我一样幼年便没了父亲。但她比我还惨,她不止没了父亲,还多了一个痴傻的母亲,以及一个对她不好的外婆。”
“我傻了十二年,我女儿便苦了十二年,这些年里若不是她的照顾,我肯定早就死了。今年,我的疯病突然好了,可我的母亲却因为见不得我好而活活气死了。她死时,我没掉一滴眼泪。”
“呵,我不止没伤心,我还很高兴。我恨她!我痴傻的这十二年里,她几乎日日打我骂我,骂我是贱种是臭虫,只配在臭水沟里活着;还跟我炫耀,说她的女儿顶替了我的人生,享受着我所想像不到的优越生活。”
“我的疯病大好之后,便想起了这十二年里受的种种,这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待我不好,待我的女儿也不好,只因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其实我不明白,她既然如此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要把我抱来养?”
“她大可在偷换了孩子后,直接把我杀死,或是丢给福利院,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待我?不过我也不在乎了,人活着不能纠结于过往,要活在当下。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缺爱的小孩了,我还有自己的女儿需要去爱。”
“其实昨天在见到你们的时候,我心中隐隐有一种猜测,但我不敢去深想,我怕一切是我的奢望。没想到你们今天却找上了门,说你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我……”
说到此处,龚艳已经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自从清醒后,她一直表现得很坚强乐观,装作不在乎,也从来没对人如此倾诉过。
今天她终于说出口了,原本压在心底角落的大石被搬开了,心头松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