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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胜彻夜未眠,老二十一当年吹过的牛居然实现了,“墨者为王”的计划竟然成功了。

孟胜不得不反思,自老墨子以来,墨家寄希望于说服诸侯,寄希望于诸侯采用墨法。

现在公尚过带领的墨辩主力,还在齐、鲁、燕等诸侯国游说不止,尽管徒劳无功。

墨家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一个方案制定者的角色,却不敢勇于去做方案的实践者。

墨家有着鲜明的斗争纲领与方向,有着庞大的基层组织,有着严明的组织纪律,但就是缺乏行动的决心和实践,不敢轻易去打破一个旧世界,永远也换不来一个新世界。

因为墨家要坚守“非攻”的理念。因为没有任何一个诸侯愿意放弃既得利益

当初老二十一提出“墨者为王”时,遭受到了墨家众子的质疑和反对,而今人家的思路成功了,作为墨家钜子,孟胜心里复杂。

俱酒已经是巴蜀之王了,但在墨家内部,身份却是少子。孟胜身为墨家钜子,如果入蜀,将置身何地?

孟胜的担忧,俱酒却没有。

尽管他在信中极尽谦恭之能事,但到手的权力是绝对不会让出去的。

俱酒作为现代人,他自有一套解决方案,那就是参考后世西方的政党治理架构,设立党首,但党首却不是总统,只负责党务工作。

但孟胜作为战国时代的人,却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个问题的棘手。

思虑再三,孟胜决定暂不入蜀,等为阳城君守完城之后,与墨辩堂主公尚过、墨侠堂主魏越商量之后,孟胜决定将钜子之位传于少子俱酒,坚定地支持老二十一走完墨家大业。

其实孟胜担任钜子之职是痛苦的,他的性格并不适合统筹全局,他的威望也没有达到人心所向的地步,管黔滶的出走,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公尚过长期滞留齐鲁,也有离心离德的倾向。

孟胜想卸下这副担子,让老二十一去挑。自己甘心做一个守城的墨者。

想清楚了这层关系,孟胜如释重负,此时天色微曦,孟胜也没有了睡意,遂披衣起身,去巡视阳城的城防。

********

俱酒料到吴起不会轻易被一封信劝入巴蜀,因为老吴就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而且老吴目前贵为楚国令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披上了改革成功的光环,他相信楚王是信任他的,楚人是感激他的,这种人生巅峰的成就感,任谁也不会轻易放弃。

俱酒不能轻易离蜀,但他派出最强大的六路团队,前往楚国,撒往楚蜀边界的驿站、关隘、渡口,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做足了接应的准备。

第一路,征东将军聂政,率领插翼将军飞鸟夭,刑部主事苦获、邓陵子,以及飞猱军、墨家以及军中轻功较好的一众好手,从鱼复出发,扮作巴国贩盐商人,顺江而下,直接楚国郢都。

这一路人马,聂政贵为新政权的征东将军,同时也是墨子首徒禽滑厘的关门弟子,可以统筹领导整支队伍,。

聂政出马,一方面体现了俱酒对此事的重视,另一方面也与聂政的刺客出身有关。

刺客行刺是正向操作,救人却是逆向操作,总之都是这一套流程,聂政比较熟。

飞鸟夭和飞猱军,俱是攀山越岭、高来高去的轻功高手,在聂政的领导下,将会打出出色的配合。

苦获、邓陵子是管黔滶一系,本属墨家,又是楚人,武艺精湛,由他们陪同入楚,行事要方便得多。

第二路,偏将军索卢参、屈将子、怀惊、怀直,留守在南郑的扁鹊弟子、精通药学的虢太子,沿汉水东出,先在路上试图阻止吴起回楚,若不成也直奔楚国郢都,伺机相救。

索卢参、屈将子墨侠出身,一身武艺,久在江湖,且屈将子本是楚人,在楚国行走自是十分方便

安排怀直怀惊同行,俱酒主要考虑到这弟兄二人久在后方,缺少立功机会。

同时怀氏兄弟曾在鸦山时,与索卢参有过配合,他们一队行事,也比较方便。

唯独扁鹊第十弟子虢太子,他急于进入楚国,采购一味草药,于是要求随行。扁鹊堂不是军方机构,无须层层批准,为了救回吴起,南郑守吴耕就同意了虢太子的请求。

第三路,飞鸽传书至墨侠堂主魏越,令其动用墨家底层组织,开拓数条秘密入楚的道路,准备掩护吴起乔装入蜀。

第四路,征南将军淳于浩选拔水军,改乘民船,扮作渔夫商贾,沿江而下,伺机接应。

同时,水师“浩军”全线压至鱼复一线,万不得已,做好水师出征、接应吴起西进的准备。

第五路,南郑守、安西将军吴耕,亲自带领郡兵进驻郇阳城,万不得已,沿汉水东出,接应吴起。

第六路,俱酒通过唐社渠道,向楚国唐社发现命令,令各地唐社为行动提供后勤帮助,要金给金、要银给银、要马给马,要船给船,全力相助行动成功。

俱酒在安排好都江堰施工事宜之后,也立即亲自乘船直奔鱼复,做好了亲自出征的准备。

俱酒甚至不惜现在就向楚国动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尊神活着给请进来。

楚国·郢都。

宫廷之内,楚王熊疑与幼子熊螭的戏耍,其实已是回光返照。

一代明主楚王熊疑,正值壮年,却已油尽灯枯。此刻,他召集太子熊臧,以及司马子布,左尹昭亭,右尹成听雷等大臣进入寝宫。

众人伏于榻前,太子跪于榻边,哀哀地拉着楚王的手掌,眼中汪汪,心中戚戚。

楚王眼色黯淡,向着殿外的方向望眼欲穿:“令尹……令尹归否……”

太子哽咽着回奏:“父王,令尹尚在班师途中,不日即可归京。”

楚王长叹一声:“不谷等不得了……”

太子及众臣:“王上贵体,自有神佑。”

楚王又急促地喘息了一会儿,语调哀伤地口授后事:“不谷去后,臧儿速继王位,令边军戒备,以防中原诸侯乘乱袭扰……”

“变法,强楚之要,不可擅止;吴起,国之重臣,必与重用!臧儿…”

未等楚王说完,熊臧放声大哭,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楚王又是一阵喘息,然后继续说道:“汝等兄弟,不可相残。阙姬随伺不谷,有功……有功…”

楚王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熊臧猛扑上前去,号啕大哭:“父王,父王,父王啊…呜呜呜呜……痛煞孩儿了…呜呜…”

顿时殿内一片哭声,一位寺人拖着长长的语调高声道:“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王上——薨!”

少顷,司马、左尹、右尹等人上前,扶起痛不欲生的熊臧:“我王,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暂息悲伤,先议先王后事。”

经过好一顿劝,熊臧才止住悲声,立起身形。

他面带哀伤,声音却冷静得吓人:“适才先王有遗令,阙姬随侍有功,着令随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