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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双子星索卢参、屈将子双双来到俱酒车前,打揖行礼:“多谢小师叔相救之恩。”

俱酒一改以往的热情恭谨,面如寒霜,哼了一声,将不爽写满了一脸。

索卢参毕竟曾经救过自己的命,俱酒不好拿他说事。但是,屈将子是楚国公族身份,俱酒决定先敲打敲打他。

“屈先生,请问‘非攻’。”

这话的意思就是,屈先生,我要向你请教一下关于“非攻”的话题。

屈将子一愣,不知道这位小老大玩什么邪乎的,只好硬着头皮道:“将当不得师叔‘请’字,师叔有话尽管吩咐。”

俱酒问道:“某遵循师尊教诲,避墨者三舍之地。此可谓‘非攻’乎?”

屈将子心中明了,小师叔这是心中有气啊。

小师叔听从墨子的吩咐,遵守墨家的思想,主动退避三舍,没想到鲁阳公这头蠢猪,却要趁机发动进攻,这样一来置墨家于何地?

没办法,小师叔要问,只好老老实实回答:“此‘非攻’也。”

俱酒继续问:“先生旦去,楚军暮则来攻,此何解也?”

屈将子一咧嘴,我去,这是把咱老屈当楚国间谍对待了!这下子算是跳到汝水里也洗不清了啊!

在楚营鲁阳公不信,在韩营小师叔怀疑,墨家这特么不是在推广“非攻”之道,完全是引火上身啊!

屈将子道:“小师叔有所不知,某二人一入楚营,即被鲁阳公所囚,故未能……”

俱酒冷冷地道:“墨家守城,俱酒撤军,此皆有利于楚也,鲁阳公缘何而囚君?”

屈将子本身是墨侠出身,好勇尚武,对这些辩论之辞根本不在行。再加上俱酒居高临下的姿态,冷若冰霜的态度,一下子压力山大,不知所措。

屈将子斜眼看了一眼索卢参,心中腹诽:喂,复姓的!你倒是说一句啊,你特么矗在这里是想干什么,做污点证人吗?

索卢参也感受到了俱酒的不满,同时他也是墨侠出身,不善辩论。看到屈将子抛来的求救的小眼神,只好硬着头皮顶上:

“小师叔,此中恐有误会,参等……”

俱酒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墨者误会一声,疆场血溅十里?”

索卢参也直接哑巴了,与屈将子两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小师叔消消气。

俱酒抛下弩机,跳下战车,指着一具血污满身的韩军尸体:“某‘非攻’,而敌攻我,我当何处?”

他转而走到已被五花大绑的鲁阳公面前,一把抓住他花白的二毛:“某欲‘兼爱’公孙,奈何公孙不兼爱某。某对楚人‘非攻’,奈何楚人对我‘进攻’?”

俱酒愤怒的声音、战场血腥的场面,让墨家二子有苦说不出来,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

跟随墨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坚定不移地奉行“兼爱”、“非攻”的思想理念,没有一点点怀疑。

没想到这次在韩楚交战中弄巧成拙,本欲止戈息战,却酿成了另一场大战;本欲挽救生灵,没想到造成了生灵涂炭。

俱酒有意将话题引向整个墨家学说,触及到墨家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那就是:虽然墨家很努力,但墨家学说始终不曾大行于天下,更不为诸侯所喜。

墨家不知道的是,要不了几百年,天下显学墨家就彻底土崩瓦解,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其实俱酒完全是借题发挥。用墨家此次失败的止战案例,来反驳墨家内部一些对自己攻击的人。

墨家不是有人在攻讦老子杀伐过度吗?那你们瞧瞧,墨家所宣扬的“非攻”,为什么也会造成这么大的杀戮?

墨家本是止战的,为什么变成了引战的?

看着无言以对的墨家二子,俱酒感觉施放的压力可以了,这两位都是不善辩论的墨侠,估计若是口若悬河的墨辩,自己不一定能赢得了。

俱酒转身长叹:“两位先生归告钜子,俱酒此前约定三事,依然有效。鲁阳无忧、阳城无忧,叶公将归!”

说毕头也不回地登上了战车,稍一停顿,又说道:“俱酒近日要在襄城举行公祭大会,祭奠因战而亡的韩军将士。待诸事已定,必亲赴鲁阳,向师尊请罪!”

怀木缰辔一抖,口中呼喝一声,驷马鸣叫一起,在韩军的簇拥下,绝尘而去,留下索卢参和屈将子两人在风中凌乱。

屈将子愣了半晌,突然惊呼一声:“鲁阳公……鲁阳公又被小师叔给擒获了!”

索卢参一想也是,小师叔虽然说约定三事,俱会兑现,但现在他手上又多了鲁阳公这个筹码,墨家该如何自处?

索卢参叹了一口气:“屈师弟,如今你我有何颜面,向小师叔讨要鲁阳公?且回城中,禀明钜子,再作计较吧。”

********

俱酒率师返回襄城,吴起前来告别。二人分庭跪坐,共叙别离,不胜唏嘘。

吴起郑重地取出一个包裹,双手捧与俱酒:“贤弟,起之一生,唯好兵耳。治军作战之心得,共约四十八篇,还请贤弟笑纳!”

俱酒激动地避席而起:“俱酒多谢兄长厚赐。”然后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包裹,视若珍宝般地看个没够。

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这可是正版、无删节的《吴子兵法》啊!

后世流传的《吴子》佚失到仅剩六篇,而这四十八篇,全部是吴起军事生涯的呕心沥血之作,可谓兵家之重典、征战之奇篇,怎么不令人激动呢?

俱酒又问道:“楚王以何职相许兄长?”

吴起道:“宛城守。”

俱酒一听,不觉怒上心头:“前者楚王有言,旦入楚、则暮为令尹,楚王岂无信乎?”

吴起虚按几下,制止暴怒的俱酒:“贤弟勿急,楚王确以令尹许起,起自愿为一宛城守耳。”

俱酒奇怪了,放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令尹不做,却要做一郡之守,是何道理?

吴起继续解释道:“楚制,异于中原。起欲先察民情,再思良策;先察卒伍,再虑中枢;先察一郡,再定一国!”

俱酒不由得暗暗称赞,吴起果然是老狐狸,他要站在角落里,静静地做一个旁观者,察看详细楚国这驾马车的掣肘之处,方才好妙手解虞,对症施药。

俱酒看着踌躇满志的吴起,心中却是无尽悲凉,像吴起这样的人才,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事业受阻,投奔别国,战国这个时代的体制已经烂透了,亟需有人来打碎这个旧世界,建设一个新世界。

这重任,舍我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