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不是对面白衣少年的对手,这是在刚刚接触了几剑之后,王琦便已经察觉到了的事。
如果单纯比剑术,王琦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两者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就像成年的壮汉和手无寸铁的幼童一样。
那自己又能如何?
王琦一边不断的进攻,一边寻找着自己那一丝渺茫的机会。
他其实也很清楚,如果牧凉不再收势而是反攻而来的话,自己很可能在顷刻之间溃败。所以王琦只能用一招又一招自己最熟悉的剑法来拖延时间。
一招招剑法被牧凉轻易的化解,像是一张张破烂的渔网一样飘散在空中。
那个时候,王琦想起了自己刚开始学剑时的困惑。
“如果百花缭乱连花儿都开不出来,那后面的繁星点点使出来能行吗?”
师尊这样说道:“那就换一招儿呗,剑谱里的剑诀也是人写的,但剑在你手里,想使什么还不都看你?”
“使啥?”
“无所谓,不过为师劝你一句。如果遇到的人逼得你连花儿都开不出来,还是早点认输吧,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我不。”
王琦微微抬眼,平静安宁的看向对面的白衣少年。
如果连花儿都开不出来,那就……鱼死网破吧。
木剑仰起,然后却在王琦的手中陡然折断,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厅内。
王琦手持着两截断开的木剑,迎面向着牧凉冲来。
折断的前半段木剑和牧凉的剑尖撞到一起,而后一同荡开。而后半段的木剑参差不齐,却直指牧凉空门大开的胸口。
牧凉无路可退,因为所有被他破解的剑术此时像是杂糅在一起的大网一样,层层叠加,然后从他的背后涌来,堵死了唯一的退路。
鱼终于冒出了头,破网便聚拢在了一起将其困死在其中。
这便是王琦百花缭乱之后的剑术……鱼死网破。
“啧,妙啊。”
这句话是牧凉所说,他面前是半折木剑,背后是剑术渔网,已然身处绝境。
但他依旧很有闲心,看着渔网和黑衣青年赞叹出声。
王琦面色微凝,看着面前平静淡然的白衣少年有些不解,但当他木剑即将刺到白衣之中的时候……那种熟悉的顿感又传来了。
是的,又是那把破木剑。
明明被自己的前半截短剑荡开,但不知道怎么的又回到了牧凉的身前。
自己的木剑,依旧刺不如这座山岳。
“鱼死网破是你想出的剑术?”
牧凉平静的笑了笑:“挺不错的,但还不够。”
一股顺滑却粘稠的感觉从王琦的剑尖传来,只是一愣神的功夫,自己的木剑便被什么东西一荡而开。
“有两种解法,一是推波助澜,长安别院的剑术。”
牧凉右手虚抓,木剑横档而开,简简单单的便将王琦的木剑挑飞到了半空中。
“另一种,是我家乡的剑术,名叫点星。”
牧凉动也未动,但楼外酆都城的夜空上,好像依稀有星辰闪烁。
王琦的木剑被牧凉挑飞,只得看着自己那张剑网向着白衣少年的背后洒下。
牧凉只是笑了笑,便看到他背着身子将手里的木剑递了出去。
木剑抵在了剑网上,然后,轻轻松松的点破了这张沉重的渔网。丝毫痕迹都没有留下,渔网便消散在了半空之中。
“鱼死网破,有的时候是挺有用。但可惜,今晚你的网遇到的是鲸鱼。”
王琦怔怔出神,却被一柄木剑抵在了喉咙之上。
“你输了。”
【王琦对牧凉,胜者牧凉,酆都诗会魁首!】
楼下传来了风情园某位主管的叫喊声,然后是一阵阵的嘈杂和赞叹惊呼。
十几位酆都才俊面色复杂的看着木廊桥上的两个少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琦耳边空荡无声,他只是沉默的接过了白衣少年递过来的木剑,然后便想转身离去。
“鹤立鸡群,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王琦身体微顿,却没有转头。
而牧凉抬了抬眼,看着整座富丽堂皇的楼梯侧头说道:“要试着……离开那群鸡。”
……
赵青蒙不是鸡,书笛也不是鸡,将本来想用鞋底子抽王琦,最终穿回了脚下的刘轻符也不是鸡。
不过那是在他们擅长的领域中而已。
如论剑道,他们……还不如鸡崽子。
牧凉耸了耸肩,看着楼下热热闹闹的人群有些不知所谓,也不知道自己找的那位下注人赚了多少。
而这时候,风情园楼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尖细却并不刺耳的声音。
【传圣上口谕,今夜群诗宴魁首于明日傍晚入宫,与皇室钦定之人、剑道首席一同入古墓皇陵祭祖。】
大厅之内的嘈杂顿时一泄,食客和赌徒们的思维似乎也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入哪儿?古墓皇陵?那不是……皇亲国戚和驸马才有资格进去的吗?”
“除了成岚郡主外,皇室还有适龄的郡主和公主出嫁?”
“不知道啊,福公公来了,看看再说。”
牧凉微微抬眼,看到一个身穿红袍官衣的太监总管走了进来。
场内食客噤声不语,而那个福公公则笑眯眯的看向了一旁的老酸儒:“国喏先生,今晚的诗宴魁首,是哪位青年才俊啊,让咱好好看一看。”
老酸儒面色平静,指了指头顶:“楼上那位。”
福公公顺着老酸儒的手指看去,却发现是一位模样陌生但俊秀非常的白衣少年:“呦,还真是剑眉星目,气度不凡啊。”
福公公说道这里又轻轻瞥了一眼角落幕帘中的女子身影:“莫姑娘这也是好福气,得此如意郎君,可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佳人了。”
牧凉微微挑眉,他自然能听明白这福公公言语中的意思,而且早在此前便有预料,但他依旧决定装糊涂。
“这样吧,十八楼亭胜出的才子佳人留下,咱好把奖赏一起发了。”福公公又轻轻笑了笑,然后瞥了眼身旁的风情园总管:“除此之外,闲杂人等就回避一下吧,咱还有要事相商。”
一片的中年主管低眉顺目,点了点头便一挥手对着食客们抱歉的说了些客气的话。
食客们也很识相,看天色快亮了,也不为难人家一个个的离开了大厅。
“先生这是去哪儿啊?咱说的闲杂人等可没包括您啊。”
福公公看着身旁的老酸儒有起身离开的迹象,不由得一愣,然后调笑着说道。
“闷,出去透透气。”老酸儒却只是摆了摆手,便离开了大厅。
牧凉走下楼亭,来到了那些青年才俊之中。
而福公公在附耳听着风情园总管说了些什么之后,眼睛亮了一下,然后笑眯眯的对着牧凉说道:“牧公子还真是一表人才,俊朗非凡啊,就是不知道……公子可曾婚娶?”
牧凉看了眼面前笑眯眯的老公公,微微沉默,然后认真的对着他说道:
“我年纪还小,没做好准备。”
“无妨,结亲而已,年岁到了就行。”
“我很穷,没彩礼钱。”
“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能用您出钱呢?朝廷都准备好了,而且莫姑娘也不差钱的。”福公公平静如常。
“莫姑娘?”牧凉愣了一下。
“是啊,青禾姑娘啊。”福公公看了眼幕帘之中的女子身影:
“莫阑珊。”
一旁的其他人没有应声,而牧凉在犹豫了许久之后,歉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公公,其实……我结亲了。”
福公公愣了一下,然后皱起了眉头。
牧凉一见觉得有戏,便想再多说什么。
“无妨的,再……再娶一个便是?”福公公如此说道。
而牧凉陷入了沉默之中,许久之后才幽幽的叹了口气:
“她是不是……嫁不出去了?”
大厅之中陷入了一片死寂,几人愣住,无人应声。
而许久之后,愣在幕帘后的某位女子才反应了过来,恼羞成怒的瞪了外面的白衣少年一眼。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