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内的一间小铺子里面,那个老实摆烂的汉子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将手里的红绳搁在一旁。
“陆云崖,灾星之事我也是所知甚少,爱莫能助。你死皮赖脸的耗在这里也没用,吾的寿命可比你长……长的多的多的多。”
一旁身披星袍的中年人低眉顺目,或者说一副我听话但不老实的样子,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柴老您说笑了,我哪儿敢在这儿劳烦您啊。这也不是……顺路嘛,想着过来拜访一下您。”
汉子却不以为意,甚至分外的鄙夷:
“拜访我?你小子几斤几两的坏水儿我还不清楚,杜老混蛋一手调教的亲传弟子能是什么好鸟儿?”
陆云崖闻言满脸正色,诚挚的解释道:
“柴老您这可就冤枉人了,小道虽然算不得什么善人,但比起师傅还是……咳咳……”
“行了别扯那些没用的了。”汉子无奈的摆了摆手:
“你小子有话直说,弯弯绕绕的让人头疼。”
陆云崖踌躇了一下,然后笑了笑: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您看您自从那时候起在这洛阳安居了这么久,我们陛下自然是任德兼备,胸怀天下。要不然怎么说是古往今来……”
“说人话。”
“唉,您看您都在洛阳住了这么久了,是不是应该……交点租金啥的……”陆云崖越说声音越轻,甚至故意的含糊了些许。
但汉子却听的一字不漏,轻轻的挑起了眉头:“交租?”
“也……不是那个意思,不完全。”
陆云崖似乎想要找补什么,但汉子却摇了摇头对着陆云崖说道:
“不不不,你小子说的挺有道理的。最近这几百年我好像还真没交过什么租金,这可是我的疏忽了。唉不对啊,再往前推个几千年,我好像也没交过什么租金。”
汉子轻轻的笑了笑,看了眼陆云崖无赖的说道:
“你看,我都几千年没交过租了,传统可不能断啊。”
陆云崖微微沉默,然后无言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汉子拍了拍手,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说道:
“不过话说到这里了,你看我和你师傅也算是老相识了对吧?”
陆云崖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是……吧。”
“那你小子也算是我的后辈,后辈见长辈,空手来的……不合适吧。”汉子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说道。
“不……合适。”
“我也不是为难你,就当这几百年的租金顶了,回去你帮我和那个小皇帝打声招呼就是。”
“唉,要的要的。”
汉子点了点头,但又话锋一转:“不过你看我这也没什么能招待客人的,哦,对了受成和莫言快回来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可以和他们见上一面。”
陆云崖抬了抬眼:“哥哥见弟弟,不送点见面礼也不合适?”
“看你。”
“柴老,送过了。三命铜钱,可是够重的。”
汉子微微一愣,然后安静了一会儿:“我娘子明日生辰。”
所以应该准备些寿礼?
陆云崖沉默,然后认真的回应道:“我今晚就走。”
汉子闻言摇头笑了笑:“那小子啊……多注意身体,多看看路吧。”
陆云崖一听此言反而是眼神一亮,对着汉子说道:
“柴老,话可不能说一半,您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汉子装着糊涂说道:“我就看见你这张大脸了,看你就心烦。”
“别啊,柴爷,我这一路心底还真没什么底,您帮我算一卦?”
“算卦?你当我这儿是干什么的?”
汉子嘴角抽了抽:“你要是求姻缘我倒是能帮上忙。”
“唉,就等您这句呢。”陆云崖眼神一亮,腼腆的笑了笑:“姻缘也行。”
汉子微微一愣:“为老不尊啊?”
“不是我,”陆云崖摇了摇头:“我有个小徒弟,就这么老高,明媚皓齿可爱的紧。我这一走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求个姻缘也算安心。”
汉子眉头微挑,反而来了兴致:“你说说是哪两个?”
“沐沐,李沐沐和……李顾诚。”
“李顾诚?”汉子微微一愣:“小皇帝家的那个小子?”
陆云崖眨了眨眼:“昂,有什么不对的吗?”
“那你来晚了,”汉子摇了摇头:“可太晚了。”
“怎么说,柴老您这话别总说一半啊。”陆云崖有些气急。
汉子翻了个白眼,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小子动作比你麻利,早就亲自来我这里求过姻缘了。”
“李顾诚?”陆云崖愣了愣:“和谁?”
“你猜?”
“沐沐?”
“嗯。”汉子点了点头。
“那……结果如何?”
汉子微微沉默,然后拿起了手里的一根红绳:“男女之事本就没什么定数,有时缘深有时缘浅,姻缘也如同这红线一样,或断或离。”
陆云崖完全听不懂:“啥意思?那小子到底喜不喜欢沐沐?”
汉子有些无语的斜了他一眼:
“意思就是那小子听完我这话就犯二了,从我这儿薅走了一大捆红绳,看样子是想拧成麻绳拴住哪个倒霉丫头。”
“哦?”陆云崖微微沉默,然后嘿嘿的笑了笑:“那小子还挺……会来事儿哈。”
汉子却安静了片刻,然后说道:
“但姻缘有的时候不是越牢越好,太乱……反而可能会看不清。”
“那无所谓,”陆云崖满目轻松:
“我本来也不怎么信姻缘,我哪怕看了一辈子的星辰,现在抬头都觉得烦。李顾诚那小子喜欢沐沐就好……真的挺好的。”
汉子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洛阳城的某个角落微微颔首。
陆云崖也注意到了那里的情况,然后犹豫了一下对着汉子问道:
“柴老,一枚命钱就这么花了?也太……奢侈了吧?”
汉子却摇了摇头:“这是莫言命里应有的劫,他上辈子没有了却的因果,这辈子那个小丫头来报恩而已。”
“报恩啊?我怎么看上去像是报仇。”
汉子却笑了笑:“那小丫头倒是也够执拗的,苦苦守了几辈子都不肯转世轮回。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这几百年来还是什么样子。”
“她说怕自己恩公认不出她,但可惜莫言这辈子记性最好,上辈子却最糊涂。”
“啧,要不然受成也不会先一步在这里等他了。”
……
私塾之外,杨受成默默无言的打了个哈欠,将手里的簪子收到袖袍之中。
然后就着黄昏的落日,慢慢悠悠的走向家里的方向。
隐约之中,人影摇晃,一顶虚幻的黑色官帽浮现在影子头顶。
官帽上也有四个字,是:
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