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花腐烂殆尽,星海如同泡影般破灭。
卿卿侧着头笑了笑,但眼神沉静,但又满目悲伤。
这是很早之前的故事,老头儿失去了自己的小兔崽子。而那个最年幼的小僵尸,失去了自己从来都不怎么靠谱的……哥哥。
再也没有人记得,她并不喜欢后卿这个名字,也没有人会“小江宁,小江宁”的叫她。
她叫江宁。
可江河湖泊,原来终究是……不得安宁。
老头儿睡着了,星空之中一片死寂的灰白。
于是那个小僵尸离开了那片星空,来到了辽阔的人间。
她其实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不管是人是尸,总要有人把尸体带回去。
落叶归根,也是执念。
如果一个人死后连收尸的人都没有,那也……太可怜了些。
她把自己的本体留在了星空之中,用来镇压地煞星辰。
而后卿的神魂则在人间游荡,她很熟悉这种感觉,因为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到人间。
在她还没有复生被沉浸在冥河的时候,就经常来人间遛一遛。
可这一次她才发现,人间太大了,很复杂也很危险。
自己纯净璀璨的神魂就像是黑夜里的烛火,引来了无数危险的视线。
恐怖贪婪的邪道修士,丑陋阴险的陨落神明。
她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的狼狈,日复一日,越来越虚弱也越来越无力。
但在某一天,一只小僵尸走进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有她很熟悉也很安心的气息,是……将臣的气息。
跟在身后的那些怪物和邪修就突然停留在了一条看不见的线外,不敢寸进一步。
它们惋惜却又贪婪的看着那道纯净的神魂,犹豫挣扎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诱惑。
几只邪物越界而来,但没有走太远便被几个青衣人拦住了去路。
然后,灰飞烟灭。
江宁不清楚为什么那些青衣人没有对自己动手,但至少她安全了,在这个名叫唐国的地方。
江宁跟随着那个壮汉留下的痕迹,来到了长安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而后她又向西而行,去往了西域。
暮云泽,古战场,祀月国。
江宁兜兜转转,最后来到了一座深山老林之中。
她有些累了,想要歇息一会儿,或者……就这样吧。
懵懵懂懂,浑浑噩噩,她睡了很久。
……
再后来,一只小僵尸遇到了一个下山的小道士。
小道士记性不好,总以为自己的师傅还活着。他在山上独自一人很多年,欺骗自己并不孤单。
小僵尸愣了一下,然后咬了小道士一口。
她没怎么用力,但后卿的獠牙也能够轻易的刺穿无数的法器。
结果是……很硌牙,咬不动。
这个小道士好像有些奇怪,似乎脑子不怎么好使。
而小道士懵懵懂懂,觉得她是一只好尸。
但其实,她不过是小道士许多年来唯一见过的人……或者是尸。
只要有人搭话,只要有人陪着他,小道士就会很开心。
江宁看了眼深山里面的道观,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那间道观好像很奇怪,不供奉神灵道韵,只供奉一缕香火。
这座山里,只有一个道观,道观之中,又只有一个活人。
香火摇曳之时,万物死寂沉眠。
小僵尸笑了,她明白了世界上或许真的有命运。而自己来到人间的意义,就是遇到这个无知的小道士。
那缕香火,有七十二种不同的样子。
直入星海,将所有的星辰连接了起来。
故事的结局会怎样?
小僵尸并不清楚,但她也不是很在乎。
某一夜,被将臣埋葬在外的尸体醒了过来。旱魃带着无边的怨气和赤色来到了人间。
血祸死城,这或许便是尸族复兴的第二条途径。
人类是浪漫的种族?
或者是老头儿记错了吧,祂想说的应该是……伪善才对。
棋盘晃晃荡荡,当镜中花凋零之后,水面深处多了一抹皎洁的月色。
卿卿凝神看去,月色中是一个深山里的高崖。
一个身穿道袍的小道士忙忙碌碌,一刻也不闲着。
诵经,抄书,做法,画符。
他好像有做不完的事,或者说是……不能停下了的理由。
每当天空蒙蒙亮,小道士便会开始忙碌。然后在这空荡荡的山崖上,一直到黑夜降临才筋疲力尽的睡去。
山里没有人,老道士死了很久了。
从来都没有人陪着小道士游历四海,这是他第一次下山。
他记性不好,所以能很轻易的骗过自己。
但小僵尸的记性不错,所以她替小道士记下来所有的事。
那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道士一边呼喊着师傅,一边在自己的袖口中翻翻找找。
最终他找到了,但那是一罐……骨灰。
小道士对着小僵尸笑了笑,认真的询问着自己师傅的意见。
那时候,小僵尸就已经知道小道士病的不清。
他说那是“左道”的后遗症,可什么左道能如此的诡异恐怖?抹去了记忆和本能?
小僵尸思考了很久,才明白或许是代价吧?
背负着整个尸族的诅咒,那个道观自然是生灵灭绝,困苦缭绕。
七十二缕星火,七十二颗煞星。
这个深山里的老道观,传承了无数年,但绝大多数时候却只有一个人守着那里。
这尸族的诅咒,是……独活。
老道士和某个中年人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所以那个人背叛了道观,将自己化作了道尸来背负诅咒。
小道士和老道士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所以老道士选择死在道尸的手里?
道观只有一缕香火,所以只能庇佑一个人。
老道士死了,道尸也死了,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卿卿侧头笑了笑,然后看着面前的棋盘破碎开来,水中月也幻化成泡影。
小僵尸认真的带好了自己额头的黄符,然后起身离开了这里。
在棋盘破碎的最后一瞬间,泡影之中有一个身形壮硕的汉子默默的叹了口气。
但这一次,那只天真无辜的小僵尸没有回头,却第一次张开了嘴:
“哥,我以后应该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我反悔了,我打算……做一只坏尸。”
尸族,没有存在的意义,所以也不需要作恶的理由。
像某个被埋葬在楠木城的年轻人所说:
尸族,是真的没什么好尸的。
不得好死,所以不得好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