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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落入青山之中,破庙木门轻轻摇晃。

李牧负手面向石像,微微沉默。

然后他并没有转过身,只是背对着木门向后一步,便在一阵恍惚后离开了那间破庙。

树荫摇晃,曲径通幽。

李牧站在一条弯弯绕绕的林间小路上,身后是那间破旧的庙宇。

而面前,则是看不到尽头的绵延山路。

本应是雨过天晴,但李牧面前的山路却没有半点泥泞。干干净净平平整整,像是昨夜下的雨只是一场幻觉而已。

李牧抚了抚自己眼上的白绫,然后微微侧头思考了一会儿。

但也没有太多的犹豫,他便向前迈步而出踏出了庙宇,踏上了那条弯弯绕绕的山路。

清冽的日光从树荫中洒落,李牧背后的庙宇关上了庙门。

带在庙门的缝隙之中,又有一团模糊的光晕穿过门缝,飘然落在了李牧闭起来的眼睛上。

一阵清凉的触感融入瞳孔,李牧身体微顿,察觉到自己瞳孔中那片灰白色的死寂褪去了不少。

这是破庙的赠予?

或者说只是石像的祝福?

李牧不清楚,但也没有细想。

因为他清楚,在这座荒唐山里顾前顾后、斟酌损益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有时间不如多走一走,或许下一刻就会从山里走出去也说不定。

……

晏清睁开了眼睛,或者更准确的说,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闭了眼。

但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自己已经不在那个破庙之中了。

这是一个凉亭,灰黑色的古朴凉亭。

四处环望,空无一人。

既没有李牧的身影,也没有卿卿的影子,连狗都没有。

晏清身在凉亭之中,周围被郁郁葱葱的竹林环绕,林荫摇晃,微风轻拂。

在亭子里面,有两个石凳,一方石桌。

晏清坐在一个石凳之上,隔着灰白色的石桌,看着对面空荡荡的石凳皱起了眉头。

他略作犹豫,然后站起身来想要走出凉亭。

但当走到了凉亭的门口处,抬脚向外的时候,晏清却愣在了原地。

因为……没有石阶。

凉亭并没有向下的石阶,就这么虚幻的漂浮在半空之中。

灰黑色的底座和草地间只有灰蒙蒙的虚无,像是一条模糊的光带,阻隔了凉亭和地面。

从晏清的角度看上去,其实凉亭和地苗的距离并不远,只不过一尺半的高度。

似乎轻轻一跃,就能踩在草地上。

但晏清并没有这样做,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自己的袖袍中取出一张黄符丢向了看上去近在咫尺的草地。

黄符从空中坠落,掉落凉亭的地步,然后落向了草地。

晏清就这么看着,看了……半刻钟的时间。

那张被他丢出的黄符,依旧在……坠落。

晏清能察觉到黄符没有停歇,但就这么一寸半的高度,好像永远都落不到尽头。

凉亭和草地之间,所隔的好像是天幕和人间的距离。

晏清有些惘然,他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脚下到底是一寸半的高度,还是云层和人间的空白。

“不想走的话就别在那儿愣着了,过来喝杯茶。”

一阵清朗的声音从晏清的身后传出,小道士身体一顿,然后愣了一下。

“小……师叔?”

原本空荡荡的凉亭内,突然多出了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人。

中年人坐在晏清对面的石凳上,一边摆放着茶具器皿,一边头也不抬的对着小道士笑道:

“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中年人看不出年岁多大,声音平静轻佻有着青年的清爽,但举止儒雅又有成年人的稳重。

而且有些奇怪的是,你一眼看去,中年人眉宇清朗俊秀儒雅,似乎在温和的看着你。

但当你移开了视线后,却又记不得中年人的真实容貌。

就好像有一层薄薄的纱布搁在中间,你见过他,但最终也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晏清微微沉默,走到了石桌对面,然后坐了下来。

中年人将手里的茶具搁在一旁,然后抬眼笑了笑:“我们很久没见了,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但晏清却摇了摇头:

“在道观里的时候,师傅就总让我离你远些,说是……你不吉利,别染上了晦气。”

中年人愣了一下,然后无奈的点了点头:“那老头儿防我跟防贼似的,我们俩见一面的确很难。”

“可我不这么想,”小道士抬眼说道:

“我觉得人是会变的,但不管过去的自己多么不堪,都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只要一心向道,总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中年人闻言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轻笑了一声回应道:

“你小子什么时候能跟我说教了?怎么变得和你师傅一样,总是唠叨这些没什么用处的大道理?”

晏清沉默了很久,然后对着中年人说道:“师叔,你还会回道观吗?”

中年人只思索了一下,然后平静的回应道:“应该不会了,道观容不下我,我也不想再……打扰那老头儿了。”

晏清眼神黯淡了一下,然后说道:

“师叔,其实师傅是不怨你的。”

中年人看了小道士一眼,然后有些怅然的笑了笑:

“晏清啊,你的失忆症看来是越来越严重了,但或许也是一件好事。记性不好容易被骗,也容易……自己欺骗自己。”

小道士身体抖动了一下,然后抬眼看向中年人:“我不知道师叔在说什么。”

中年人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面色平静的说道:

“你师傅不会怨我,因为那老头儿心太软从来不会怨恨任何人。哪怕那天……我亲手杀了他,他死之前也只是用那种无奈的眼神看着我。”

小道士似乎想起了什么,身体一颤,然后低下了头握紧了拳掌。

“道观香火不灭,你也就这样骗了自己一夜又一夜,一年又一年。你应该恨我,因为自我离开之后,道观便只剩下了你一人而已。”

中年人说到这里,又身体一顿眯起了眼睛:

“深山老林中,你独守道观这么多年。可其实到现在,你还是不清楚道观供奉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