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林荫摇晃,李牧从一间破庙里悠悠转醒。
他睁开双眼从破庙半塌的石像下坐起,然后面色平静的看向破破烂烂半掩着的木门。
但……什么都看不见。
灰白色的死寂盖满了瞳孔,李牧只能看到一层雾蒙蒙的虚影。
破庙的门外是一片不稀疏也不密集的树林,树林之间又有一条弯弯绕绕的小路,从山门通向这里。
李牧一行人从楠木城离开之后,就顺着山道一路北去。他们走了差不多半月之久,路途上没有遇到任何的行人。
或者说遇到过,但不是行人,而是行尸走肉。
五个小村庄,两个城镇,李牧和晏清等人没有发现任何活人的踪迹。
除了行尸走肉,再无他物。
但有些奇怪的是,细心算来,尸群的密度比祀月国原有的人口密度要小得多,甚至是十不存一。
这可能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祀月国原有的百姓们,都已经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去往了其他的地方。
祀月国进行了一次庞大至极的迁徙,迁徙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李牧也不清楚。
或许是酆都,但也可能不是。
毕竟如果全国的流民都被尸群胁迫,涌去了酆都,那祀月国才是出现了巨大的问题。
因为酆都容不下这么多人,也养不起。如果如晏清所推测的那样,那么汇聚在酆都的流民们所进行的就不是迁徙了。
而是……圈养。
尸族将祀月国的人们,圈养到了核心的地方。
而李牧觉得应该并不会如此,邻国的宗派们不会对这种诡异的事情视而不见,任由尸潮泛滥。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还是流民离开了祀月国,去往了邻国避难。
那么这样也就隐约流露出了一个更难以理解的问题:
是有人提前预知了尸潮的爆发,然后将百姓迁出了祀月国。
可那些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就算尸潮的爆发不可避免,那么在已经预知了的情况下,至少应该有所应对,祀月国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李牧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因为这种举动好像是在刻意的将整个祀月国空出来,任由尸族蔓延,甚至在……孕育什么东西一样。
晏清想不明白,他也有些困惑,甚至有劝李牧更改行进路线的想法。
但李牧在思索了一会儿后,还是摇了摇头。
酆都近在眼前,只有三两日的路程,李牧想要去看一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或许正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样,酆都有个“人”在等着自己,而李牧此时此刻也没有回头的想法了。
他有个问题,想要去酆都解开。
不过路要一步一步走,也是急不得。
就像昨晚下了一场很大的雨,雨势磅礴路途泥泞不宜赶路。
李牧一行人便顺着沿路的小道,走进了一座山中避雨。
山无名但有密林荫蔽,羊肠小道落于林中,从山门的一块大青石直通山间小庙。
但这石庙倒是的确很破,石像半塌,不知道供奉的是什么东西。
是仙?是佛?
亦或者是古人?
李牧瞳孔晦暗,自然是什么都看不清,这也是在楠木城施展的那一式剑诀所遗留的后遗症。
道尸交错,人间仙境和尸山血海交融。
这种堪称禁忌的剑诀,根本不是筑基期修士所能触及的领域。
不过所幸的是,李牧并没有完整的将剑诀施展出来。
一是他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二是……他还没有看清楚云层深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哪怕只是残缺不全的剑诀,依旧剥夺了李牧的五感之一,也就是【视觉】。
视觉缓慢的恢复,但李牧也有所预感:如果再强行使出那道剑诀自己可能会再一次被剥离一感。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
虽然修士在修行到一定境地之后,可以用神识代替这五感,但李牧……目前还没到那种境界,所以目前为止五感的影响依旧是没法忽视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李牧并不清楚下一次被剥离的会是哪一感。
如果只是【嗅觉】和【味觉】,那其实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如果是像现在这样,以【视觉】和【听觉】为代价,那就要麻烦许多。
至于【触觉】,那便是很麻烦很麻烦的事了。
“嘎吱~”
破庙的木门被从外拉开,晏清从门外探头进来,然后对着李牧挥了挥手。
“怎么?”李牧从自己的包裹里取出一段白绫,然后将自己的眼帘遮住。
而被当做枕头,李牧枕了一夜的胖狗也伸了伸僵硬的后爪,然后茫然的抬起头来。
“莫兄,我们好像……迷路了。”
晏清走进破庙之内,然后有些迷茫的扫视了一下庙内的景象。
“迷路?”李牧愣了愣,然后微微挑眉: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昨晚上山的时候可就一条小路,从山脚到这儿连弯都没有转几个。你可别告诉我就这么一晚,山路还能分岔了不成?”
晏清微微沉默,然后点了点头。
但李牧就这么认真的看着他,安静了很久之后才侧了侧头:“你说话啊,我踏马看不见。”
“哦,”晏清愣了愣,然后干干的笑了笑:
“莫兄,我们来的那条路真的……长出来了好几条岔路,而且原本下山的路也不见了。”
李牧微微皱眉,然后疑惑的问道:
“路没了?”
“嗯,我本来想出门给卿卿找些吃的,但走着走着却发现原本的那条山路多出了许多许多的岔路。长得一模一样,根本分辨不出来。”
“这是……鬼打墙?”
“应该不是吧,”晏清摇了摇头:“我没有察觉到丝毫鬼气和妖邪的痕迹,甚至算得上是山清水秀,但就是没什么烟火气。”
李牧侧了侧头,思索了片刻后还是毫无头绪:
“你确定不是自己的失忆症又恶化了?”
“不是,卿卿也记不得路了,不是我的问题。”
李牧背起自己的包裹,站在原地沉默不语。他将自己的神识探出体外,笼罩了整个石庙,许久之后才收了回来。
“庙外的废墟里,有一个牌匾?”
“嗯,”晏清点了点头,皱着眉说道:“上面好像写着什么……【荒唐】之类的字迹。”
“荒唐……山?”
李牧身体轻轻僵了一下,然后迅速抬起头来对着小道士问道:“卿卿呢?”
“在牌匾那里等着我们啊。”
李牧面色凝重,迅速回应道:“刚刚在那里,现在她的气息消失了。”
“消……”
似乎有一个字符掉落在了地上,那句话只有一个开头,便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李牧默默的向着门口看去,那里空无一人。而他在身后的草堆里,那只懵懵懂懂的胖狗也不见了踪影。
在某一瞬间之后,庙内就只剩下了……李牧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