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草地上,一根青绿色的草茎好像被什么东西碾过了一样,爬伏在泥土之中。
夜风拂过,草茎顽强的从泥土中仰起尖头。
但下一刻,草茎便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猩红色碎片割成两段。
一块又一块,猩红色的碎片和墨黑色的碎片从夜幕中不断洒落,掉在泥土之中,黯淡无光。
一滴黑红色的血液从半空中滴落,渐渐染红了青绿色的草地。
那个黑袍年轻人平静冷漠,向着空中扬起右手。
他的衣袖破碎,黑红色血液的便是顺着手臂流淌蔓延,然后在弯折的手肘处滴落。
而顺着手臂的线条向上看去,却发现这些血液并不是源自他的伤口,而是被吊在半空中的……青衣少年。
年轻人的右手平稳的伸向半空之中,右臂从李牧的胸口彻底贯穿而出,像是一个傀儡一样挂在了夜风里。
双臂无力的垂下,李牧嘴角不断向外涌着鲜血,身体内的气息和力量在迅速的衰弱流逝。
年轻人看了眼天空上破裂的云层,和虚幻如泡影的白玉石塔,然后低垂下了头颅。
右臂一甩,李牧便像是一块破烂的布匹一样,被甩到了另一旁的草地上。
鲜血从半空中挥洒,年轻人脚踩着散落在地面上的道剑碎片,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楠木城门。
略微抬手,身后密林中的尸群便开始躁动了起来。
但他的右手并没有落下,而是微微侧头,看向了被自己甩到了泥土中的少年。
那应该是一具尸体,但现在好像还有余力挣扎。
李牧后脑紧贴着泥土,面无表情的看着天上碎裂的云朵。胸口一阵闷痛,嘴角忍不住的咳出了几丝血水。
理论上来说,李牧应该快死了,但他自己觉得还可以拖一拖。
但应该希望很渺茫,毕竟他只不过是筑基期修士而已,还未曾结丹。
从胸口被前后贯穿,这种恐怖的伤势就算是最顶级的体修,在此时也应该必死无疑。
但李牧其实并没有觉得很痛,只是觉得今晚的月亮有些刺眼。
是月亮,还是要升起的太阳?
李牧有些看不清了,但也应该没那么重要了。
自己死后,会变成僵尸吗?应该会吧,毕竟那年轻人的尸气已经侵入了自己的心脉,只不过李牧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心脉的存在了。
但还是有些遗憾,毕竟那一式堪称完美的剑诀,本来有能力碾碎那个年轻人的。
但很可惜,还是差了一环。
缺了什么呢?
“缺了一把完整的剑。”
年轻人似乎察觉到了李牧的心思,沉默了片刻,第一次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平静干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话,但依旧很清楚流利。
“两柄破破烂烂的古剑,哪怕再如何诡异和完美,但依旧算不得完整的剑。”
躺在草地上的李牧沉默了片刻,蠕动着身子费了好大的劲才颤抖着伸出了一根手指:
“你懂个屁。”
年轻人并不在意,只是看了眼紧闭的城门和蒙蒙亮的天空。指尖一晃,身后密林中数不清的尸影便安静了下来。
“你想拖延时间?”
年轻人侧过头来,平静的说道:
“这没什么意义,就算拖到了天明,尸群进不到……城里。我也可以一个人把城屠光。”
“你是僵尸。”李牧虚弱的提醒道。
“……”
“我也可以一个尸把城屠光。”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李牧躺在草地上无力的笑了笑:
“城里已经没什么活人了。”
年轻人沉默了片刻,然后眼帘微颤,回应道:
“我知道,里面只剩下纸人了。”
这倒是让李牧愣了一下,反问道:“纸人也要杀?”
“不行吗?”
“欺负毫无还手之力的纸人,我觉得……挺没劲的。”李牧说道:
“城里还有个小道士,道家正统富贵有钱,我觉得你应该对他感兴趣。”
年轻人微微沉默,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兴趣。”
李牧咧了咧嘴,接着认真的问道:“那……我还有条狗,你听说过将臣吗?”
“你快死了。”
年轻人的意思很明显,死人没必要操心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但你好像很不甘心。”
“嗯,或许我砍死你的话,才能瞑目。”
年轻人微微抬眼:
“你连一把完整的剑都没有,怎么可能伤到我?”
“我有两把剑。”
“两把破剑。”年轻人摇了摇头:
“你想把这两把剑融成一把,太贪心了些。道尸相冲,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属性融在一起。甚至只是到达平衡,也有些虚幻缥缈了。”
“那是你见识太少。”李牧讥讽道。
“你清楚?”
“……还在找。”
年轻人不解的摇了摇头:“可惜了那道剑诀,哪怕你留下一柄剑,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落得如此下场。”
“别装啊,你自己好不好受,自己心理清楚。”李牧斜了斜眼睛。
年轻人沉默了下来,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一阵恐怖诡异的断裂声不断的从他的右臂中响出,像是一根青竹,被一点点折成了一节又一节,然后破碎成了碾粉。
年轻人的右手无力的垂落下来,像是丝绸一样无力的摇晃在半空之中。
“怎么样?不好受吧?”
年轻人平静的点了点头:“剑术生平仅见,但我是尸族,肉身之伤不过尔尔。”
“尸族啊,果然是不同凡响,有些地方的确是人类难以想象的强硬。”李牧认真的叹了口气。
年轻人微微挑眉,觉得躺在地上的那人有些言不由衷:
“哪儿?”
“嘴。”
年轻人嘴角微抽,然后叹了口气:
“你到底什么时候死?”
李牧沉默了很久,久到微风拂过,没有了呼吸。
年轻人微微侧头,看了眼楠木城门,平静的向着里面走去。
然后……他又停下了脚步。
因为身后不远处,那具该死的尸体,又旁若无人的坐了起来:
“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夜风吹拂,年轻人的兜帽落下,露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容。
“你……还是人吗?”
李牧知道这只是个疑问句,于是他看了眼自己胸口的空洞,然后无辜的耸了耸肩。
但他看着那个年轻人的面容,却又眉头微挑:
“果然,是你小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