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时,药铺之外依旧是白白绿绿的纸人堆。
苏合眼神困倦,和许清雅两人在台阶之上分发着药包。
卿卿依旧坐在石阶之上,满脸认真的对待着自己的工作。而胖狗好像精神振作了不少,低垂着尾巴用嘴叼着一个又一个药包递给台下的纸人。
李牧和晏清站在街道的拐角,看了几眼台阶上的众人和窸窸窣窣的纸人堆,安静片刻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莫兄?”
“嗯?”
“我们要去哪?”
李牧脚步微顿,没有转过身来:
“去见一见那些没有来领药包的纸人。”
晏清微微一愣,不解的问道:
“那我们就这么空手去吗?不用带上药包?”
李牧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说道:
“我觉得,应该用不上了。”
按照许清雅手绘的粗略地图,李牧一步一步的走在楠木城中,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一盏茶的功夫后,李牧和晏清停在了一间有些破旧的冥店之前。
冥店的街道对面,是破破烂烂的米铺,用木板封死,一片荒凉破破败的样子。
李牧面前的冥店,也只是比米铺看上去干净了些许而已。
苏合在药铺之中,给李牧讲了个不算完整的故事。
故事的开始是一个狼狈的小乞丐来到了楠木城,故事的结局是小乞丐为了救治楠木城的人们,精疲力尽,生了场大病。
但还有许多的问题没有解释清楚。
比如为什么楠木城里所有的人最终还是死去了,是病种的再度蔓延?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如果是病种,那第二次蔓延的根源在哪里?
如果不是,那是不是和纸人有关,和晏清那位……小师叔有关?
李牧还想不通,他需要些线索和证据,于是他来到了这里,去看一看那些没有办法来领药包的纸人们……到底有什么问题。
“砰砰~”
李牧敲了敲冥店的门,但片刻之后,无人应声。
晏清看了李牧一眼,刚想要说什么,便看到李牧右手伸出,捅碎了纸窗幕帘,然后反手一扣从里面打开了门栓。
走入冥店之中,在月光之下,灰尘扬起。
李牧不禁皱了皱眉,这间冥店似乎和自己去过的那间有些不同。
那间冥店虽然也有些破败,但并不杂乱,甚至很是干净整洁。就像是时常有人居住打理一样。
而现在李牧身处的冥店,破破烂烂满地灰尘,甚至没看到什么纸人的影子。
李牧微挑眉头,在冥店之中扫视了一圈,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一间紧锁的内屋木门上。
晏清走入店中,似乎对这间冥店的荒凉破败并不意外,只是看着李牧走向内屋的时候,有些沉默的叹了口气。
“吱嘎~”
李牧如法炮制,打开内屋的门栓,然后走了进去。
但就在下一刻,当李牧看清楚了内屋里面的景象时,还是有些猝不及防的楞了一下。
内屋并不大,在左侧的墙角,堆积着一大堆,看上去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捆的……药包。
有的药包布满灰尘,外封和枯绳早已经褪色腐烂。
而有的药包很干净,像是昨晚才刚刚做好的一样。
但不管怎样,这些药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就是它们……从未被打开过,严丝闭合,从来都没有被打开使用。
李牧微微沉默,心中的一个问题已经被解开:
这些药包,真的是毫无作用。
那么它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李牧心中隐隐有些困惑,转头看向了木屋的另一侧。
那是一块灰黑色的幕帘,而在幕帘之后,隐约有着什么东西立在原地。
右手“尸剑”轻落,李牧用剑尖挑起了幕帘的一角,看到了一双灰白色的……纸鞋。
“刺啦~”
幕帘被撕扯而下,露出了后面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一双又一双死寂黯淡的眼睛,一具又一具……纸人的“尸体”。
是的,在幕帘之后,是十几个面容不同的纸人。
这些纸人从外观上来看,和昨晚在药铺台阶下的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这些纸人眼神空洞死寂,毫无灵性和生机。
是真正的死物,真的“死人”。
李牧眼神一瞥,在幕帘之后的角落中,十几张皱皱巴巴的暗黄色符篆被叠在了一起,落在灰土之中。
“拘灵符?”
晏清从门外走了进来,点了点头:
“是……师叔的拘灵符。只不过失去了功效,没办法再将灵魂锁在纸人躯壳之中。”
晏清看了眼面前这些已经有些枯黄腐烂的纸人,沉默了片刻说道:
“小师叔的拘灵符,每一个都很特别,无论是炼制的材料还是手法都很诡异。而且制成之后,单论品质而言就不逊于金丹期的中阶符篆。”
“拘灵扣魂,他将城里死去的灵魂都拘束在了纸人的躯壳里,所以我们一点也察觉不出来……鬼魂的存在。”
李牧闻言看了小道士一眼,然后问道:
“所以你去过了其他类似的冥店?”
“嗯,”晏清点了点头:
“天快蒙蒙亮的时候,进去了一间。满地的纸人,但是没看到药包,可能……在另一个屋子里。”
李牧将地上的符篆捡了起来,思索了片刻后对着小道士问道:
“你觉得,你师叔将楠木城里死去的灵魂困在纸人躯壳之中,到底想要做什么?”
晏清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这拘灵符看上去很旧了,能够坚持如此漫长的时间已经很难得了。而且……”
“而且这些拘灵符看上去并不是单纯的困锁灵魂,汲取鬼魂的本源阴气。更像是……在温养是吗?”李牧转头问道。
“是,所以我更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李牧低垂眼帘,看着手中的黄符沉默了许久,然后才皱着眉头说道:
“或许,这些拘灵符未必是用来困锁灵魂,而是……挽留。”
长夜渐明,窗外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纸人飘荡的声音。是那些纸人从药铺返回,归家的信号。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然后抬眼对着李牧问道:
“莫兄,你打算如何?”
“什么?”
“今晚城外的……”
“哦,对了。”李牧似乎才想起来一样,回头对着小道士说了一句:
“我都忘了,今晚还有客人。”
“那就……再杀一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