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细雨飘扬,婆娑的树影在细雨中轻轻抖动,屋子里灯火摇曳,一道清瘦的身影被烛光印在了纱窗上。
李牧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神里的光彩慢慢从空洞凝实。他深深的看了眼面前桌子上的胖狗后,坐到了木椅上,陷入了沉默之中。
趴伏在木桌子上的胖狗,一身柔软顺滑的绒毛微微颤抖,安静片刻,突然像人一样灵巧的坐了起来,墨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
“原来……是这样啊……”
李牧幽深的眼底掠过一抹清明,他在刚刚胖狗共享的记忆片段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或者并不能算的上是熟悉,毕竟那张面孔太过平凡、普通,甚至平日里作为唐国的将军,连一点凶煞之气都没有,更多的时候,倒更像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农家汉子。
只不过那家伙的身材的确太过夸张了些,无论身在何处,似乎总是比所有人都要高出整整一个头……
这种视觉上的剧烈冲击,还是很容易在他人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严格意义上来说,李牧其实和他并不相识,只是在三年前刚刚进京的时候,和那个家伙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候的长安城里,人声鼎沸,百姓们都欢呼雀跃,庆祝着西域边军的凯旋。但在一片喧闹中,那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穿过了嘈杂的人群,去往了皇城西宫的一处偏僻小院。
他像以往一样,沉默木讷,像是一块粗糙的石块一样,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从正午坐到黄昏。
没有人知道这块石头想了什么,或许……他只是单纯意义上的在发呆而已。
也可能他只是有些不适应,没想到时间会过得如此之快,好像只是一个溜神,自己身边那个蓬头土脸的小乞丐,就突然变成了一个安静温和的妇人。
小乞丐长大了,趁着时光不注意的时候,她还多了个孩子,像个洋娃娃一样,可爱精致,天真烂漫。
那个应该管自己叫……“舅舅”的小东西,总是叽叽喳喳个不停,偶尔闲下来,也只是趴在桌子上,皱着一张可爱的小脸,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但……这个小丫头好像并不是自己的小乞丐啊……
那个从西南的深山里爬出来,一路风尘仆仆赶到长安,却依旧满眼清澈的小乞丐;那个总是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却记性一直都不怎么好的小乞丐;那个为了吓唬长安城里的某人,假装失忆的小乞丐……
怎么就把自己突然藏起来了呢?
从商队到达长安的那时候算起,好像已经快有十年了吧,对自己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只是打了个盹的时间。
但也像是过了很久,自己渐渐能听懂了人族的语言,甚至不用小乞丐在身边,也能和别人交流……
吾……是不喜欢这里的,不喜欢长安,不喜欢那个男人,也不喜欢……面前这个小丫头片子……
皇城里的那人在不久前,和那个青衫老头儿密谋了什么东西,好像是编造出来一个“福星”的故事,来把小乞丐留在长安。
长安城里的人们信了,朝廷里的大臣们信了,好像就连小乞丐自己也信了。
但……这些拙劣的东西,又怎么能骗得过吾呢?
那晚的占星阁里,好像吵闹了很久,有个二乎乎的白袍子被赶了出去,然后那里的最顶层便被封锁了起来,在没人能看到占星阁里记载的整幅星图。
然后这座古城里,便流传出了什么“福星”的传闻。
可将臣……本就是生于星辰之外,寻找着“灾星”的气味苏醒而来。
那张星图的中心,除了闪耀璀璨的帝星,哪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只是空荡荡的星空而已。
哦,这么说来……吾好像记起来了……那个老头儿安排个自己的任务:“灾星降世、极厄永存,命数劫难之内,方得一线生机。”
什么狗屁意思?
不知道啊,也太费脑子了,或许去问问那个会下棋的青衫老头儿,才能弄懂吧……
长安城的天气也越来越凉了,眼看着又是一年冬季将临。
吾从西域倒是带回来了不少能用的东西,暖和的兽皮毛毯、小乞丐喜欢的米酒,还有些能暖身子,抵御风寒的东西,都塞进屋子里了。
哦,对了,还有面前这个一直盯着自己不放的小丫头片子,自己这个做“舅舅”的也不能太过小气。
天凉了……就送这丫头一副凉席吧。
……
窗外的风声渐渐大了起来,被紧锁的木窗,被秋风吹的肆意抖动,烛火映照的倒影也忽明忽暗。
李牧坐在自己的木椅上,低垂着眼帘,右手轻轻抚摸着一旁趴在桌子上的胖狗,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吹灭了桌子上的火烛。
“嗷呜~”
胖狗还正在发愣,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脖颈又突然被某人一捏而起,不由得惊恐的叨登了几下自己的短腿,惊叫了一声。
但随即一阵腾空的失重感,然后便又在黑暗之中划过了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的被丢在了……一个柔软温暖的被窝里。
胖狗一头栽进柔软的被子,只撅着一个肉坨坨的屁股正对着屋顶。鼻尖萦绕过一缕少年在被子中残留的淡淡气息,胖狗埋头胡乱的挣扎了几下,才从被窝里探出了头。
它微微一愣,向着床榻外的黑暗中看去,却发现那个青衣少年从一旁的柜子里抱出了一床厚厚的被子,然后推开屋门,走出了院子。
清凉的夜风吹入屋子,胖狗安静片刻,不由得低伏下头,然后默默的缩进了被窝里。
…………
“其实倒也不是背叛吧,这么说话可就太难听了,祖爷爷。你看您都被关了这么久,怎么性子还那么急呢?”
“极灵根世间罕见,又不是什么街边的大白菜,您就不会感觉错了?或者您上了年纪……可不可能记性也有点……”
“哎哎,怎么总骂人呢?这老头儿,是有些没素质……别催了,是吾记性不好行了吧……”
“……”
“唉?你踏马谁啊?”
“放弃了,躺平了,您看吾不顺眼,那丫头总是无辜的,哦,对了那丫头还生了个更小的丫头,长得还挺可爱的……您说神奇不神奇?”
“嗯,可那是……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