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雾气汹涌而来,几乎占据了竹林的所有角落。
翠绿的青竹在浓厚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就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雾海中几抹海草一般。
李牧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浓厚雾气,轻轻闭上了眼睛。
一片宁静的湖水中,渐渐泛起波纹,湖面上的淡青色晶体岿然不动。湖底的土堆越来越稀薄,大部分的剑识都飘荡在了半空中,不断的掠动闪烁,构成一幅半透明的复杂画卷。
一抹半透明的白芒从湖中升起,然后迅速膨胀,向着外界探去。
片刻之后,李牧睁开了眼睛,然后瞥了眼身旁几乎同时睁眼的少女,摇了摇头。
“有些古怪,这雾气和白石小路中的雾气一样,对神识有极强的腐蚀性。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片竹林中它仿佛缺少了一点主动性,只是飘荡在林间,没有侵入识海的迹象。”
颜兮月微微蹙眉,有些不解的说道:“它更像是一种屏障,用来屏蔽竹林中考生的神识。对识海没有影响,却对从识海中散出来的神念具备极强的腐蚀效果,就像是清水流进了沙土中一样,很快便被吸食消融。”
李牧点了点头,转身向着竹林深处看去。
雾气飘泊在林间,也阻挡住了视线的前行。这片竹林像是一个布满了迷雾的迷宫,剥夺了考生的直接感官,让考生依靠自己寻找走出这里的方法。
“你的神识最多能探出体表多远?我最多也不过三丈的距离,而且感应也很模糊,还比不上眼睛好用。”颜兮月问道。
“和你差不多,先走走看吧。”
李牧没有多说什么,但他也的确没有隐藏。自己的神识大部分都被神念结晶困在了湖面之下,他现在所能使用的神念,比颜兮月也强不了多少。
两人相顾无言,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只能向着漂泊的雾气中一步一步走去。
…………
竹林深处,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之间,一座青墨色的凉亭矗立在稀薄的雾气之中。
凉亭顶部由青灰色的玉石建成,顶部的屋檐四角飞起,雕刻着精细雅致的花纹。青灰色的石柱之间有珠帘晃动,挡住了外界飘进的雨丝。
而在凉亭内,有着四个灰色的蒲团,搁置在一个低矮的石桌附近。
其中南北相对的两个蒲团上,端坐着两位中年人,聚精会神的研究着面前的棋局,毫不在意四周的雨声。
稍等片刻,一身青色长袍、面容清雅温和的中年人率先从手旁夹起一枚黑子,然后放入棋盘之中:
“啧啧,小墨啊,怎么大半年过去了,棋艺丝毫不见长啊?是不是王庸那小子故意藏私,还是你俩这大半年就真只是游山玩水了?”
坐在青衣中年人对面的那人沉默不语,只是无言的拿起一枚白子,然后放下。
此人一身墨色长衫,夹杂着几缕灰白色的条纹,面容肃静,仪态整洁,给人一种一丝不苟、古板严苛的感觉。
“话说回来,王庸那小子又跑哪去了?一回京都,就不见了踪影,不是又去缠着某个人下棋去了吧?唉,棋痴还真是人如其名,磨人的很啊。”
青衣儒雅的中年人轻卷袖口,摇了摇头:“哦,对了,我听闻去年竹林考核,王庸收了个徒弟还打算当做关门弟子来着?想来应该是天赋绝佳啊,你们一同游历的时候可曾见过?”
“嗯,他一直待在身边。”墨折点了点头,表情不变,眉宇间依旧冷漠。
“哦?这么器重吗?”
这下倒是青澶有些意外的挑起眉头,相识多年,他自然清楚传闻中的棋痴王庸,是何等的孤傲死板,眼光也可以说是高得离谱。竟然突然会对一个小家伙如此器重上心,甚至远游之时也带在身边,看来是有些了不起啊。
“你既然见过,那观感如何?心性如何?”
墨折微微皱眉,沉默思索片刻,声音沉闷的回应道:“根骨绝佳,心性应该和王师兄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吗?那可有些麻烦了啊,又一个小偏执狂。”青澶微微一愣,随后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然后又突然身体一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慢慢的将目光瞥向了亭外西方的竹林深处。
“是王庸的那个小徒弟?”
青澶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西边的竹林,是琴道考核的地方,而王庸的徒弟却跑到了哪里?这是想搞事情啊?
墨折沉默无言,依旧沉思着面前的棋局,过了片刻,才低沉着头颅,翁里嗡气的回道:“应该是去找清雅的。”
“哦?去找清雅那丫头吗?这么凶残啊?”
青澶砸了咂嘴,然后又莫名的笑了笑,转头看向了凉亭的另一侧角落:“师兄,你也听到了啊,不是我挑事,实在是王庸这小子不怀好心啊,那小徒弟要是真和王庸一个性子那可了不得了,您真不去看看啊?”
凉亭角落的阴影中,一身破旧灰衣的老者躺在一副草席上,背对着亭中的两人,毫无在意的摆了摆手,然后打了个哈欠,翻身接着睡去。
青澶也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然后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自己这几位师兄弟,一个比一个品行古怪,甚至可以说是奇葩啊。
大师兄年岁最高,整日昏昏欲睡,不问世事,疲懒的像是一团烂泥;四师弟古板老气,行事一板一眼,像根木头一样;老三最是招人烦,整天惹事,活脱脱一个不近人情的偏执狂。
这偌大的学宫,除了青澶自己,竟然再找不出一个靠谱的人。唉,师傅啊,你是不是也对这这几个货有些厌烦啊?
甚累甚累,今年还有学院莅临,头疼头疼啊。
青澶默默无言,然后右手轻抬,一子落在棋盘之中,宣告了棋局的结束。然后站起身来,看着亭外的磅礴雨势,沉默了许久,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师兄啊,要不你还是去看看吧?毕竟那小子也是王庸的亲传弟子,看上去还挺上心的。我怕万一清雅丫头脾气上来了,那小子……会被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