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新订制的特战服，江游走到演讲台前。
灯光从头顶垂下。
面前，阶梯式会议厅坐满了巡夜人与研究员，一双双目光带着好奇，激动，崇拜等等情绪不一而论。
粗略一扫，面孔大多颇为生疏，没有丝毫印象。
最多就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眼熟，可能是曾经巡夜司见过几面，或者是研究院内帮着自己做过某些实验。
张院士、邢章、唐齐、小柔、虞言夕……出乎意料，他还看见了杨辞。
那个曾经在云海集训营中出现的小护士，后来前往北都学府，听说是又加入了研究院。
如今，她已然成为重要研究人员，能够在最高会议中落座。
如此看来，其实还是有不少熟人。
感叹之中，江游恍惚回神，开口，
“阔别多年，又一次站到了这里。”
“依稀记得第一次站在这个位置，要追溯到十多年前。”
“这次回归大周，最近大家应该听到了些消息，说我攻破了一个疑似七阶的新文明。”
“正好在这跟大家澄清一下：并非疑似，确实是一个七阶上位种族，并且，这个种族说来还和我们大周有些许渊源。”
“深渊血种，汲取低阶弱小种族之根基，壮大自身，乃是一支数量极为庞大的族群。其中便有一项物品，名为【血种恶渊孢】。”
“投放于低阶文明，汲取文明血肉精华壮大己身，将整个文明榨干，或是结出珍贵血果，或是将文明改造成低劣血眷。”
血种？
几名司主目光变化，尤其沈立民，紧紧盯着江游。
“又或者，它会相当于一个坐标，向母系文明发去信号，等待血种领域做好准备，便会派出大军降临，不，其实不用大军。”
“只需一名七阶，一名寻常程度的七阶。”
“以大周这没有经过淬炼，没有经过洗礼的大陆架，轻而易举便会被其四分五裂。”
江游掌心摊开，一枚种子，呈现在他的手中。
血红如墨的色泽，令它看起来便十分邪性。
正当众人观看时，忽然下一秒，它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嘭的膨胀数倍！
密密麻麻的触须从其中蔓延！
这骤然爆发的气势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觉有某种极其邪恶的生物即将苏醒！
前排巡夜人们纷纷色变，难掩紧张的看向江游掌心。
这满座司主战将院士，万一出事，大周实力可就不知道要倒退多少年。
“放心，这只是一枚幼生体。”
江游温和的声音传出，众人才发现有一层无形屏障笼罩住种子。
那爆射而出的触须，还没有蔓延十几厘米，就被死死封锁住，像是撞在了一堵玻璃墙上。
“大家或许不知道，我们曾经也遇到过血种恶渊孢。”
“只不过当时孢体并非幼年，而是一株受了重伤的半成熟体。”
“正因为接近成熟，它拥有人类级别智慧，懂得示敌以弱，当年，降临在了大周，红枫聚集地。”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终于确定，江游在说的，是许多年前，李洵光与陆南风主导的红枫战役！
那一战损伤近万巡夜人。
将正值巅峰的李洵光打出无法释怀的阴影，将下一任战将有力竞争者陆南风，前路断绝。
红枫战役未能撤离的百姓，一半被血色气息溶解，另一半，被废墟所覆盖。
紧接着下半年，第一只神眷降临，大量战将巡夜使阵亡，若没有上半年红枫战役影响，大周本来会拥有更多战力……两件事情叠加在一起，彻底令李洵光生出心魔。
在江游成为最为耀眼的战将后，红枫往事基本上被隐藏起来，不管什么场所或者书籍，大家都会刻意回避。
这也确实是正常做法。
不管李洵光做法是对是错，若是真完全摆出来，任由他人肆意评头论足。
语气轻些的说上一句“李洵光太冲动了”。
语气过激的，来上句“废物李洵光，自己判断错误，导致大周走了这么多年弯路。”
那江游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而现在，他要向全大周说，李洵光没有错。
在他看来，论及战略意义，这场惨烈的红枫战役，哪怕比起苏先生引领的围猎战役都不逞多让。
“虚空中危机四伏，红枫战役仅仅是一个细小缩影。”
“我们大周的确多灾多难，所幸，有一位位英雄挺身而出，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将灾难隔绝在外。”
“我很庆幸，这几年在虚空中征战，能够无意中发现当年真相。”
“我更加庆幸能够杀入血域，将这支血种完全击溃，占领，某种程度上而言，应当算是为前辈们报了仇。”
大厅内鸦雀无声，万千道目光将他锁定。
冲进七阶上位种族，给人家干碎了？
六七年前你不是才弄死一个六阶上位种族吗……
江传奇……当真无愧传奇之名。
——
江游发言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讲述完红枫战役后，便是一些虚空的奇特景观，有趣事件。
最后则是对大周未来的展望，满场掌声雷动之中，江游走下演讲台。
他的发言结束，带来的余波影响，远远没有结束。
估摸着教育部，各大资料编辑部的人员，自今天这场会议后，怕是有的忙了。
不仅要逐字逐句分析江游话语，还得把红枫战役事件解封，重现战役情况。
而江游，已经离开北都，出现在云海烈士陵园当中。
遥遥依旧是那身熟悉连衣裙，俏生生站在江游身侧。
陆南风与李洵光墓碑相隔不远，都保持着一如数年前的干净整洁。
“这下，我大概是无憾了。”
“只是依旧没那么完美，若是能再早一些，再早些知道这一切，或许都能足以令李叔心安。”
江游静静看着那立起的墓碑。
“已经很好了，不瞒你说，我真的松了口气，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压在心头的石块消失不见。”
陆遥遥挽着他手臂，轻声说道。
李洵光背负骂名，陆南风何尝不是。
一场战役，将无数人困在其中。
丝丝缕缕的金光从头顶垂下，照耀在这片陵园之上，照出墓碑那苍劲有力的字迹。
江游抬头望去，透过云层，看到堪堪破晓的日光。
李洵光……
他判断是坚定的，行动是果决的。
奔向红枫的每一个脚步，每一个环节，他都有无数次机会，带队撤离减少损失。
他却没有。
他如此相信自己的判断，甘愿背负上一切压力，只为将危机抹杀在摇篮中。
可他又是不够坚定的。
损伤过重，面临铺天盖地的质疑，终究还是动摇内心。
话又说回来。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近万个巡夜人家庭，面对压抑到难以喘息的事实面前，谁又能熟视无睹呢。
前大周战将，李洵光带领着五阶战士，覆灭了来自七阶文明的产物。
即便这个产物重伤，即便它实力百不存一。
李洵光就是做到了。
“植物具有向阳性，在感受到阳光时，会不断趋近。”
“可我的阳光早已被遮挡，看不到未来。”
“我从未从那场雨中走出，只是雨自己停了。”
李洵光。
寻光。
或许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在经历一次次反省自身时，他看到了江游，误以为少年是那一缕光芒。
但现在江游想说，李叔他本身，便是大周灾变史中，永远无法磨灭的光亮。
一朵洁白鲜花放置于墓碑前，微风拂过，令花朵轻轻摇曳。
【永远铭记我的叔叔，曾经的大周战将：李洵光】
——江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