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哥走了,回京照顾老丈母娘去了。
第二天,丁叮老家又来人了,是她隔房堂弟丁思杰。
“丁叮姐,我听说你病重,一直想来看你,可我爸妈不准,这次到津市出差,我是偷偷跑来的。
当初,伯父刚去世,叔伯爷们从老家来京都闹,刺激得伯母生病住院是不对。
但伯母去世,你和家里人断绝来往,就做得太绝了。
伯父病重住进疗养院,三叔找上门要过继小科兴给你家。
你听信谗言,认为我们大家都是来争夺财产的。
你极力反对过继,不惜以命相博。
事没办成,家里人才会那么气愤。
你有没有想过,伯父伯母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还坚持不婚、不育。
百年之后,伯父葬在国家公墓,倒是有人祭奠。
伯母呢?
有几个人能记得她?
谢家二房移民海外,伯母病逝,你舅舅才匆忙赶回来一趟。
这10年来,你舅舅和表哥可回国看过你一次?
谢家大房的老爷子去世后,你远在粤省军区的堂舅,还记得你这堂外甥女吗?
当初,伯母怀上二胎,你哭着闹着不同意,逼得伯母打掉腹中男嗣。
你从小就活得自我,长大后又为了藤小六儿选择不婚不育,全然不为父母和家族考虑!
丁叮姐,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父母、亲族吗?
伯父当初是靠自己本事得到高位,为丁家挣得一份家业。
我们本是同宗同祖的亲人。
他没有儿子,你又不婚不育。
从家族过继嗣子,一家人互相扶持,不断了丁家传承,不好吗!
丁家儿子和丁家侄子在军政两部要员眼中可不一样。
堂姐,因为你的任性,伯父去世后,丁家被踢出局,举全族之力也不能回到权利中心了。”
医护人员都不在,单人间里就丁叮一人躺在病床上被堂弟怼,气得她心口疼。
她呼吸困难,咳嗽不停,忍不住满腔怒火。声音嘶哑暗沉,还费力的坚持说道。
“如果,你们当初不逼迫我们孤儿寡母,我妈也不会早早就跟着我爸走了!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就敢跑到我面前大放厥词,丁思杰,现在,马上,出去!”
藤家四太太潘小柳就是这个时候走进病房的。
“哟~这又是哪里跑来打秋风的,怎么?眼看着丁叮不行了,就跑这来刺激她,是想乘人病要人命啊?”
潘小柳用手指点着丁思杰的肩胛。逼得他连连后退。
“我告诉你,
有我在,
想谋财害命,
没门儿!”
“呸!潘小柳,丁叮姐走到今日这个境地,与你脱不了干系,你就是根搅屎棍!
你爸和我伯父闹翻,转身就投入姜家门下,丁叮没有嫁入藤家,你倒是嫁给藤家老四做了大房了!”
“你他妈说我可以,
干嘛牵扯老藤家!
你又有多心善?
你得丁叔叔庇佑,从湖南乡下来北京读书,研究生毕业后,他还让你进公司做中层管理。
这些年,丁叮不计较得失,带着你做科研,你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啊!
她爸妈前后脚去世,你不帮着她,倒帮着家里人欺上门来讨要好处!
你个黑心肝的还埋汰我?”
丁思杰面红耳赤的看着她,怒目圆睁,很是骇人!
潘小柳块头大,胆子也不小。
“你也可以挤兑我,
但是,我早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我也不求丁叮原谅,
我就力所能及照顾她,替自己赎罪了。
不像你!
你这鳖孙,居然趁人不备,跑来这刺激丁叮。
我打死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潘小柳!要不是你在我堂姐面前胡言乱语,她能因为伯母怀孕的事就离家出走?
能被人绑架吓破胆?
她被人救下送回家就发病了?
我伯母要不是看她病得厉害,能忍痛打掉腹中男胎?
都是你这黑心肝的损友害了她啊!”
“我打死你个混蛋!”
“泼妇!你是藤家媳妇儿,我才是丁家人!我们到底谁才是外人?”
他把住门框,“丁叮姐,都这境地了,你得早点立遗嘱,可不能再眼盲心瞎啊!”
“滚!你给我滚犊子!”
潘小柳赶走堂弟丁思杰后,气喘吁吁的回到病房。
“丁叮,这么多年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
“我年少无知,被我爸利用,特意跑去和你说阿媛的事。
我没想到你会和家里闹出那许多事来!
丁叮,我嫁进藤家纯属意外!
我和藤老四早几年就各过各的了。”
“咳咳~
小柳,不怨你,
是我的偏执害得父母痛失爱子。
是我任性、不服输才落得如今这孤独终老的下场。
你也走吧!
我现在只想安静休息!”
“丁叮,如果重来一次,我肯定~”
“潘小柳,
你儿子也到了娶亲的年龄了吧!
还有你女儿,
研究生毕业了吗?
“丁叮~”
“听说你在帮藤家大侄子张罗婚事,你和妯娌关系都挺好啊!”
“丁叮,对不起!
你好好休息,
我先走了!”
当天晚上丁叮就发起高烧来,又是一番折腾!
老师和师娘,还有郭哥都赶来了。
她躺在病床上,听着恩师哽咽的声音,眼泪直流。
“丁叮啊!老师没有子女,你就是我的女儿啊!咱这么多年都扛过来了,你得坚持住,不能让老师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她能感受到师母温暖的手替她擦拭掉眼角的泪水,“丁叮,好孩子,你得努力啊!老宋这么大年龄了,新冠并发症那么严重都扛过来了,你是老宋的亲传弟子,你得向他看齐,得加油啊!”
“是啊!小丫头,那老小子在大理,几次下发病危通知书都扛过来了。
你可不能先他一步走了啊!
你的命可是他救回来的~”
经过一番抢救,丁叮从昏睡中醒来,病房里鸦雀无声,只有潘小柳在床尾睡着。
她从记忆深处翻出12岁那年离家出走的经历。
她记得那天早上出家门是去找潘小柳,她们家敏敏阿姨说二爷回来带着妻女外出,归期未定。
小六儿那个时间段会跑到隔壁大院找男孩子们踢足球。
她就一个人背着书包往京郊走,想去京郊别墅呆两天,哪知还没到别墅靠大海,就遇到两队人马火拼。
她被歹徒挟持上车,一路逃亡,车子被逼停后,又被歹徒拖拽着走了10几里地,眼看着就要走到京津交界的地方,歹徒被追上来的特种兵一枪爆头。
她吓得躲进了草丛深处。
她被那人抱进怀里安抚!
当时又累又饿,还受了惊吓,直接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已经看见家门口了,
她记得,自己是傍晚被送回家的,当时父母还在单位未归,是米米嬢嬢从那个特种兵手里接过她。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睡得蒙查查,被叫起床吃晚膳。
她看着面前的食物,独自坐在餐桌上胡乱吃了点东西,就回房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吃过早饭,她不知怎么走到院里就晕倒了。
丁叮努力回想,京郊遇险的事情,也只记得一张花花绿绿的脸,还有那核人的血雾!
难道是杨大校吗?
人们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她好像特别容易遭难!
恍惚间,她又记起16岁那年的冬天,立冬后的第一场雪,刚巧赶在周末。
她和潘小柳跟着小六一家去藤家京郊的温泉庄子。
小六的大姐姐为她们准备了连体泳衣。
丁叮和潘小柳在房里换完泳衣,她看着落地镜里的美丽身姿,扯了扯肩带,拉了拉泳裤边缘,还是有点儿害羞啊!
她在泳衣外裹了一件浴袍,不愿跟潘小柳去大池子玩儿,借故避开众人,跑到偏僻的盐水池子玩漂流。
这片角落没人,她安心的就褪下浴袍,走进池子里。
她想学外国辣妹在水上飘,可刚扑腾两下就沉底了。
发育良好的16岁少女,1.62的个子在标注1.5米深的池子里呛水,差点儿溺毙了。
事后,也没听小柳儿说是何人救的她!
难道是杨大校吗?
她躺在病床上,头疼的厉害,满身插满管子,嘴中苦涩,也无法开口说话。
恍惚间,她又想到恩师,想到玲玲姐,想到小六儿,想到干女儿咩咩。
思绪混乱,头更疼了。
丁叮苦苦挣扎着,等到跨年的钟声响起,她的脑袋得到短暂清明,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爸妈。
爸爸晚年郁郁不得志,加上吸烟、喝酒,得了肝癌,发现时已经到了肝癌晚期,他走得很是痛苦!
妈妈堕胎后还要照顾病重的她,休完半个月小产假,就回到学院工作,身体本就不好,就此落下病根。
爸爸去世后,娘俩孤苦无依,被老家人欺上门来,妈妈被逼得住院治疗,从入院到病逝也就小半年时间~
丁叮努力回想往事,努力挣大眼睛望着窗外的烟花雨!
弥留之际,她又看了眼趴在床尾睡着了的潘小柳。
恩师年龄大了,被她赶走了。
郭哥得去照料老太太。
这两天都是潘小柳在为她跑前跑后。
丁叮早立了遗嘱,一半家产回馈母校,立专款专项支持恩师的科研,另外一半成立珍视明基金会为眼疾患者提供救助服务。
家里两套房,京郊别墅留给丁家后人,京都的大平层送给干女儿小咩咩。
她想到小咩咩,嘴角不由上扬,心中很是妥帖。
她虽不曾结婚生育,干闺女咩咩却给她带来太多欢喜。
只这两年小姑娘升了学前班,又上小学一年级。
恰逢疫情,她感染新冠肺炎,治愈后又住进了疗养院,才少见干女儿咩咩。
丁叮看着陷入沉睡中的潘小柳,努力动腿踢她,如此她也没有舒醒的征兆,看来是真累着了!
想到潘小柳13岁父母离异,18岁就嫁进藤家,三年抱俩。
他老公腾四多情又花心,儿女倒是挺有出息,可却和他老公一条心。
她这日子过得也够糟心了!
可人这一辈子谁又没点儿遗憾呢?
丁叮口渴得厉害,迫切的想要喝水,她挣扎着起身,探手去取床头柜上的保温杯,一个不注意就摔倒了,滚到了床下。
她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潘小柳从睡梦中惊醒,看着她努力想要把她抱上床,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跑出门求助!
她透过门缝,望着过道里的光影,恍惚看到12岁那年的夏日潘小柳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朝她走来。
“丁叮,我爸爸今天夸我了,还给我买了冰糖葫芦,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