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意思是……”
“不过打死了两只鹰隼,抹杀了两头虫豸,就惹上了一个劳什子宗门?”
陈幸握着刀柄,懒散地抬起了刀刃。
在刀尖上悬挂着的正是一头支离破碎的金光猎鹰。
“少侯,那可不是什么不起眼的宗门。”
“是天鹰宋家,星空神域里数一数二的大族。”
安褚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这其中,当然也有那两名御使出言不逊,企图威胁他们的事情。
陈幸面无表情,还在打量着那头金光猎鹰。
他曾经见到过这种御灵,更准确的说是这种御灵的进阶版本——殷梦的破军龙鹰。
金光猎鹰的进化一共有三段。
初始形态为金光隼,超凡五阶以后为金光猎鹰,超凡九阶进化为破军龙鹰。
想当初,冠军侯殷子义那位好孙女殷梦,就是凭借着一只神通不凡的破军龙鹰与一头注重防御的七杀魔像,在一众年轻御使里大杀四方。
所以,陈幸才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但正是这两眼,却让他发现了一丝不寻常:这两只金光猎鹰修为不过超凡八阶,体表却覆盖着一层淡淡的星光,直到它们生命凋零才渐渐褪去。
这并非某种神通术法,而是它们产生了变异。
多出了和云间山那群御灵一样的星辰属性,能够吸收星辰之力融入体内,使得战斗力更上一层楼。
所以,陈幸才会向安褚求证。
不出所料,正是和星空神域的那群家伙有关。
“安褚,难道你没有告诉他们,你是镇北侯的亲卫,镇北军的近卫将军吗?”
“说了,末将第一时间就说了!”
安褚摇头晃脑,脸上写满了苦涩。
此话一出,把卢三象给看的一愣一愣的,这死胖子什么时候自我介绍了,这不睁眼说瞎话吗?
“末将告诉他们,我等乃是镇北侯的天兵天将,还特意说了是您这位少侯带队……”
“你猜怎么着?”安褚挤眉弄眼,煞有一副为陈幸打抱不平的样子。
谁曾想陈幸摇了摇头:“我不猜。”
“呃……”安褚热脸贴了个冷屁股,继续把戏演下去,“这两个后生一听,不仅没有收手,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
“他们说,他们说……”
“说什么?”连卢三象也不禁心生好奇,这安褚都是从哪学来的一套话术,怎么越听越像说评书!
“说汉煌国就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他们天鹰宋家驾临丰州,没来迎接就算了,还专程过来扫兴……”
“若是耽误了他们少公子与古歧山圣女大婚,就该千刀万剐、罪不容诛,还不赶紧去拜上山门……”
“赔礼磕头!”
呛啷!
一阵金属碰撞声迸发,竟是十几名镇北军齐刷刷掏出军刀,双眼翻红,怒发冲冠。
“什么狗屁母鸡宋家,竟敢如此咒骂我们镇北军!”
“让我们给他们赔礼,还要磕头?我呸!”
“看老子不把那什么少公子捅上十几个透明窟窿!”
一时间,群情激昂,人心躁动。
卢三象也傻眼了,这安褚也太能胡编乱造了。
那两个宋家御使虽然可恨,但也不至于这么往死里坑吧?再说人死都死了,怎么还让人家背这么大黑锅呢!
怎料更让卢三象惊讶的,是安褚接下来的话。
“少侯,这我哪能忍啊?”
“他们污蔑末将就算了,也配提您和侯爷?”
“气得我当时就拔出刀,把这俩不长眼的东西给碎尸万段了,喏,这两头猎鹰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据。”
“您要打要罚怎么都行,反正,我不认为我错了。”
嚯!!!
卢三象眼睛都瞪直了。
好家伙,这安褚一张胖猪嘴简直是在颠倒黑白!
明明当时是他在那里瞻前顾后、磨磨蹭蹭,自己果断出手取走两人性命,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少侯……”
“不必多言。”
陈幸淡淡一笑,朝着卢三象摆了摆手。
摆手不是告诉他自己相信安褚,而是无需多言。
陈幸即便不动用灵视,仅凭对安褚的了解,也多多少少能猜到这其中真相。
他也懒得去戳穿这家伙的自导自演了,安褚自个儿开心就成。
“少侯,您就没点表示?”
安褚紧张地搓搓手,自认为是老戏骨没有任何破绽。
“表示?呵。”
殊不知,陈幸连他胸口处有几撮猪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其实安褚这样从中挑拨,也是有一定私心在的,既然卢三象说少侯夫人就在古歧山上,加上早些年间,陈幸就是因为和古歧山魔女藕断丝连,才被周玄找到借口打入了万蛊营。
所以,傻子都知道少侯夫人指的就是那位魔女。
眼下,半个汉煌国的人都收到了天鹰宋家的请柬,宴请了三教九流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亲眼见证少公子宋飞廉与古歧山圣女唐悠悠大婚。
即便安褚身在福寿洞天这样的贫寒偏僻之地……
也难免有所耳闻。
毕竟以天鹰宋家好大喜功的德行,恨不得迎娶唐悠悠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以此来彰显他们身为大雍大族对始源大界的包容以及占据丰州的决心。
而只要陈幸愿意出手,安褚与三千玄甲军就有了立功偿还债务的机会……
少侯得到了如花美眷心上人,自己这伙大头兵也是无债一身轻。
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更关键的是,在安褚眼里陈氏父子一门双王,天鹰宋家有再大的能耐也要掂量掂量,是否惹得起这头地头蛇。
“少侯,您意下如何?”
“不如何。”
就在安褚以为陈幸会策马扬鞭,上演一出抢亲戏码的时候,对方却轻描淡写地拍了拍他的肩。
“安褚将军,你有这些闲心,不如多考虑一下如何突破王境……”
“我父亲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啊!”
什么?!
此话一出,安褚如遭雷击,呆若木鸡。
他忙着看向一旁的卢三象,还以为这家伙泄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他可从来没跟别人说过,搬山犰狳距离王境只差临门一脚了。
果然,卢三象也被震惊得不轻。
看到卢三炮这番表现,安褚心都凉了,他宁愿是卢三象泄的密,也不希望是陈幸自己看出来的。
这意味着,自己那点小九九……
早已在陈幸双眼之下无所遁形了。
敢情这一路装疯卖傻、扮猪吃虎只是人家没有点破,自己不是装猪,是真的猪!
“小侯爷……”
“诶,无需多言,咱们还是继续赶路。”
陈幸挥了挥手,仿佛在说:这件事就此作罢,他也不想沾染什么不必要的纷争,至于那两个死了的宋家御鹰使,只能算他们命不好!
“唉……”安褚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脸一下就耷拉了下来,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
不对,这体型怎么也是个大丑!
“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你不会真以为少侯火眼金睛,会看不出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吧?”
“别忘了,少侯可是王境,当初在高天原一人独战十一位王境妖王眼皮都没眨一下,你想糊弄他?下辈子吧!”
卢三象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落井下石安褚的机会,逮住就一阵狂踩。
谁曾想,安褚听了以后,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更为觉得陈幸深不可测了。
一人……
鏖战十一位王境?
侯爷,您这到底是生了什么个妖孽啊!
“服了,我是真服了。”
安褚说完,老老实实跟上了大部队,活像是想要回高老庄分行李的猪八戒,被猴哥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果然,这一路走来这位胖球将军安分了不少。
只是这种平静并非什么好兆头,三千玄甲军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这样招摇过市竟没有一人理会……
怎么也说不过去。
对此,陈幸则是不以为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墨玉麒麟在身的他,无视一切魑魅魍魉的阻拦。
岂料一众人马刚刚正式进入丰州地界,前方的一片枯树林就沙沙作响,天色也随之无光黯淡。
费鸣骑着高头大马,却摸不着自己头脑:“奇了怪了,刚才还是大晴天,怎么一下子就黑了。”
还是商河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了天气的诡异。
“少侯,这怕是某种神通领域,修为非凡啊!”
“想要做到这种程度,普通的尊者远远不够,至少也要十几人共同主持,亦或者……”
“一位王境。”
说到这里,陈幸提起了一丝兴趣,望着风云突变的丰州大地淡然开口:“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商叔,你有没有发觉这天气的变化很像咱们在群岛遇见的某只御灵?”
“哪只?”商河一愣,隐隐约约也有那么点儿印象。
在陈幸的提示下,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头形象,身穿海钓用的蓑衣,手里还攥着一把钢叉。
不是潮汐海灵袁华……
而是恐惧教会的尊者海无量。
“您是说阴天童子?”
“不错,这与那只御灵的酸雨神通很是相似,如果我没猜错,咱们可能会遇到一位故人……”
陈幸话音未落之际。
远处忽然升起一片不详的灰雾,紧接着,就有两个满脸画着死人妆的总角童子嬉皮笑脸,一蹦一跳走来,看得人后背发毛,心里直发慌。
卢三象和商河一左一右拦在陈幸身前。
安褚实在找不到位置,只能跟在了太素的屁股后面,防止敌人暗中偷袭。
“来者何人?”
那两名童子对于卢三象的问话,置若罔闻。
只是自顾自抱起双手,笑脸盈盈,尖声尖气地喊了那么一嗓子。
“酆都山九幽道人恭迎陈少侯驾临丰州。”
“有请少侯与诸位将军上山一聚,小道已经备下茶水,为众将士一解车马劳顿。”
话音未落,只听扑哧一声。
两名总角童子竟然化作一堆碎纸片,自行燃烧殆尽了。
“纸人?!”
卢三象一愣,但更让他在意的是两个纸人童子口中名讳:“九幽道人,这不是当初跟咱们上高天原的其中一位尊者吗?”
“不错,除了他以外,还有云间山的青云散人、方寸山的金羽上人、许家、邹家和林家等人。”
商河微微颔首,不禁回想起了高天原那场惊天动地的旷世大战。
仅仅是为了进入高天原,他们在途中就折损了数名尊者,连王灵和青云散人这样的老牌高手,也是断胳膊与耗尽寿元。
九幽道人是酆都山派来的尊者,直到大黑天出世,他都还在镇北军的人群里,但是十一位妖王齐齐现身,这位尊者就消失了踪影。
商河他们还以为这名尊者早已陨落。
如今看来,人家是使用了类似李侍郎李泰的某种法子,全身而退了。
“少侯,那咱们去还是不去?”
商河犹豫再三,还是得询问一下陈幸的意见,谁让他才是这支军队的临时统帅,数千人的身家性命都握在他一人指尖。
“去,为何不去?”
“人家盛情邀请,我们拒绝,倒是显得咱们镇北军不通人情了。”
“况且,这九幽道人可是和咱们同生共死,他总不会坑害老友吧?”
陈幸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是否是一场鸿门宴……
实际上,他内心早已经有了决断。
但一想到如今丰州的势力格局,酆都山与天鹰宋家针锋相对,陈幸又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既然少侯说走,那咱们走就是了。”
“对,一切都听从少侯。”
……
与此同时。
酆都山的阎罗大殿内,两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者一左一右坐在上席,旁边自有侍女为他们斟茶倒水,倒也有几分仙家风韵。
再看大殿两旁,是一名名酆都山的长老以及坐在最右手边的原酆都山山主——裴清海。
“九幽……”
“你有几成把握陈幸会带人上山?”
两名上座老者其中的紫衣,幽幽开口问道。
坐在裴清海旁边是一枯槁道人满脸赔笑,拱手抱拳道:“冥尊大人放心,我与陈少侯在群岛有过数面之缘,您这般放下身段邀请他们小憩,他不会不识趣。”
“嗯。”被称为冥尊的紫衣老者微微颔首。
然而,另一旁的红衣老者却怒斥冷哼:“这陈幸要是给脸,帮着咱们解开此物禁锢,那我酆都山还会给他几分面子。”
“若是不给脸,那他也就不用去找什么镇北侯了。”
此话一出,全场哑然,噤若寒蝉。
九幽道人冷汗直流,但他也颇为无奈,要不是小命被捏在了这幽冥二老手里,才不会败坏自己名声。
以邀请的名头赚陈幸上山。
再看阎罗大殿中心处,一个泛滥着冰霜与血迹的高台上,竟然供奉着一颗充斥着邪异的圆珠。
这模样……
怎么都像是袁天雄的那只恐惧原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