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代在御舆道启的手腕上上了些药。
毕竟不是生死相搏,徐宁的那一脚也不甚重,但是终究是伤了些筋骨。
御舆道启沉默着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说道:“徐宁说的对。我与母亲血脉相连,甚至就连刀法都是一脉相承,我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光代却是不赞同。
“这有什么不能改变的。那徐宁嘲笑你又怎样?他嘲笑你,你就用你的刀狠狠地反击回去,让他闭嘴。”
“姓氏不要也罢,名字不要也罢,刀法不要也罢,你就把今日当做是你的新生,重新再生长一次。我愿意为你取新的名字,可以帮你磨砺新的刀法,等到你刀法大成的那日,带着你的新名字和无匹的刀法,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任谁也都会尊敬你。”
御舆道启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谢谢你,光代。”
徐宁从前日里下山寻找御舆千代已经好几日了。
他在八重说过的每一个位置都寻找停留过,但是都没有收集到有用的信息。
徐宁尝试过与此地的流风沟通,但是流风传回来的信息十分复杂,毕竟是刚刚祓除过得地方,虽说基本上都没了魔物邪祟,但是徐宁还是能够从风中辨别出,很多角落的土地内,污秽还没有完全被祓除。
这无疑极大地影响了徐宁寻人的方式。
最后徒劳无功之下,还是得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寻找。
今日搜寻到镇守之森,徐宁踏入密林第一步,就是习惯地召起流风探查一番,却没想到听见了奇怪的话语。
“来了来了,都快躲好,千万不要露出身形。”
“除了笨蛋吉法师露出身形被抓,谁也不会暴露的,快点让我往里挤挤。”
徐宁听到这些话,顿时就想到了这些喜欢捉迷藏的狸猫。
“原来它们并没有都死在黑潮之中,都还好好地活着,还藏在这片深林里面。”
徐宁大喜,对着深林里面喊道:“五百藏,你还好吗?要是你还没死,就出来见一面吧,吉法师很想你。”
半晌无声。
徐宁愣了愣,难不成五百藏它……
流风中淅淅索索的声音再起。
“五百藏,叫你呢,出去和他见面吧。”
“捉迷藏就是在对方认输之前,绝对不能自己出去。”
“五百藏怎么可能会死?你死了我都未必会死。想用吉法师骗我出去,我是不会相信的。不过我也挺想吉法师的,也不知道它现在在哪里。”
徐宁失笑,“原来最后狐斋宫终究还是骗了五百藏吗?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喂,狐斋宫已经认输了,你们可以出来了。”
徐宁再次喊了一遍,狸猫们竟然越来越确定徐宁是在用各种方法骗他们出去,最后竟然连讨论声都没了,专心地等待着徐宁离开。
徐宁无奈地叹了口气,爱躲着就躲着吧,终归是个好消息。
在镇守之森晃荡了两日,对于御舆千代的行踪,徐宁还是一无所获。
稻妻地方不大,真要打起精神寻找的话,多唤上一些人,还是可以将鸣神岛梳理一遍的。
但是单靠自己,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徐宁觉得自己现在还是要弄懂一个问题。
御舆千代为什么在这附近恋栈不去?
上次在山上的时候,本想用酒液清洗她身上的污秽,却不料狐斋宫以身合树,施法自我牺牲。
御舆千代激愤之下,直接破墙而出,连带着酒桶也破成了碎片,导致功亏一篑。
其后自己回到现世,误过了最好的时间,导致她终于还是被瘴晦迷了心智。
但是她对着将军出刀,失败之后逃走,没有死缠烂打不死不休,应该是执念中的那股怨气已经发泄。
那么她的心里还有什么让她记挂着,在这附近徘徊呢?
徐宁顺理成章地便想到了绀田村的小屋。
那里还有她血脉相连的亲生儿子,她一定会去找他。
“道启,你分神了!”
靠在树根处喝酒的徐宁听到光代的喝声,便知道御舆道启又输了。
当然也可能御舆道启没输,输的人只是岩藏道启。
这个家伙最后还是抛弃了他认为被玷污的姓氏,照着那个天狗光代的意思取了“岩藏”的意思。
“岩藏,哼,你也配!”徐宁对于这个名字十分不喜。
“我们璃月的岩,才是岩。你连盐都比不上,充其量是个阉字。舍弃了本根过往,变成那无根之木,无叶之萍,任你练得多么强大,早晚都得在时间的长河里被冲到无人记得的阴沟里去。”
徐宁的声音不大,但是那边的两人却都是一副好耳力,自然将徐宁的话都听了个完完全全。
“你这个家伙不是走了吗?干嘛特地回来惹人厌,这里是私人地方,酒鬼勿入,你快走开啦!”
光代拿着长刀指着徐宁愤怒地说道。
徐宁才不理会这个妮子的话,翻个身留个后背给她,准备补补昨晚的觉。
徐宁在这里蹲守已经快一周了。
按照他的想法,御舆千代虽然受到了深渊之力的污染,但是只怕白日里也是不敢顶着烈阳行走的。
若是她想来看望她的逆子,只怕还是得趁着深夜才敢露上一面。
所以徐宁就干脆颠倒了作息,白日睡觉,晚上守夜。
“感觉跟变成了这个逆子的看门狗一样了。”
徐宁往嘴里倒了一口酒,随即便觉得自己这样想实在是太晦气了。
“呸,我才不是狗,我是你爹,在门口翘首等着你妈回家……”
带着这样的安慰,徐宁才舒心地睡着了。
徐宁在经过这几次祓除仪式之后,心里对于自己这种特殊的祓除方式心里也有个大致猜想了。
每次祓除的时间,基本上都是根据所在地方神樱节瘤存在的瘴晦多少决定的。
这些瘴晦和那些佚失的记忆深深地纠缠在一起,自己在祓除瘴晦的同时,也刚好把那些记忆重新经历一次。
而会被神樱存留的这些记忆,必然都是蕴含着非常强烈的情感。
至少在这一次的祓除中,徐宁还没有看到让自己印象深刻的情节出现,想来还是得继续等待下去。
另外徐宁在半睡半醒之中突然想到,或许从一开始来说,鸣神大社的祓除方法就是错误的。
借由神咒将晦瘴直接清除,其实也就等于清空了某段值得被地脉或是神樱存留的记忆。
而自己的方法才是正确的。
自己“体验”、“相遇”,并重新获得“记忆”,那些原本被沾染被清除的记忆,会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中重新进入到地脉的循环中。
那些该记住的人或者事,永远都不会被忘记。
而鸣神大社的做法,每做一次,神樱中存留的记忆便少一些,直到某日瘴晦除净,所有的记忆也必然归零,那时除了这个空壳一般的世界,或许什么都留不下来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岩藏道启的刀术一直在稳步地变强中。
很多时候,即使是光代用上天狗一族特有的秘法才能勉强胜上岩藏一招半式。
而徐宁对于两人的刀术却是毫无兴趣。
在看过了雷电影和雷电将军的那种刀术,对于这两个小辈的刀法,确实有些看不过眼。
更多的时候,徐宁都是在思考着自己从荒海地下雷之结界中取出的那个卷轴。
惟神晴之介留下的璃月仙法手抄。
虽然自己并不能将那卷仙法手抄带到这里来。
但是第一卷徐宁还是仔细看了几眼的。
这一卷惟神晴之介着重介绍了如何借助神念为纸片式神赋予知性。
神念二字,说来玄妙,其实却也不过是一段记忆而已。
不仅仅是璃月,在稻妻也有以神念之术来驱使符咒和式神的方法。
如惟神晴之介的雷法符咒,便可以随着他的意念灌注,释放出不同范围和效果的雷法形态。
当然璃月的仙法更是神妙。
如申鹤的箓灵,申鹤将战斗的记忆化为神念注入其中,箓灵便拥有了和她配合战斗的理念,和那种狠辣决绝的战斗方式,几乎就是另一个简化版的申鹤。
但是这种神念注入的并不会太多,为了适合操控和使用,一般都是越简单越好。
一个“战斗”的指令,一个“守护”的约定,一个“等待”的请求。
越直白便越容易贯彻,越简单便越容易坚守。
但是徐宁分明从卷轴中看到了惟神晴之介的贪心。
他想创造一个成长型的式神,一个可以不断修正自身获得经验,进而拥有自己的记忆和理性的式神。
“虽然不知道黄金是怎么造出阿贝多和阿贝少的,但是应该花了不少时间和材料吧,你剪个纸片人就想达到这个效果,似乎有些简陋和天真了些。”
似乎直到惟神晴之介写这个卷轴的时候,都还没有完全成功。
现在徐宁细细想来,惟神晴之介的这个理念似乎就是想模仿自己的元素体。
“若真是那样的话,我可是给他做了一个不正确的示范呐。虽说我构建的元素体看起来像是式神,但是内核还是徐宁0.333驱动的呢,当然看起来像真人一样灵活智能了!”
“但他说的培养神念的那个方法,不知道能不能用在我的元素体上呢?若是可以的话,说不定我的元素体就大可不必拘泥于自己仅有的三个神魂,而是可以召唤出酒、风、岩、雷四个智能元素体,加上我自己,随便来个人都是五打一,简直不要太爽!”
想了想,徐宁放置好葫芦,一个闪身进入洞天。
青衣小脸儿脏兮兮地从一个土坑里伸出头看了一眼徐宁,见他不是来找自己,而是径直走向那具风元素体,便又低下头开始挖她的第三个酒池。
“抱心自守,静志凝神。”
徐宁默念心诀,想要凝出一道神念,可是半晌过去,不要说识海中代表着神念的光点了,就连自己的大脑里面也是空空如也,半点念头也无。
在大脑中确定一个念头,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很多时候意念都是一闪而逝,还没等你意识到的时候就消失了。
意念可以如电,如雾,甚至可以是空,但绝不会是无。
徐宁皱了皱眉,这还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这种状况。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存在于自己的梦中,虽然能跑能跳,做出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实际上梦中的这个自己却根本不存在自己的思想和记忆,自己的大脑其实身在另一个时空内。
自己并不是不会产生神念,而是自己本身就是一道神念。
“这说不通。”
徐宁皱着眉自言自语地将神魂放出分出一缕在风元素体上,又再次分出另一枚神魂凝出雷元素体。
如果自己到这里来的只是一道神念,没道理可以分出神魂的。
而且自己真的是在祓除瘴晦么?
自己回到这几百年前究竟只是在旁观一段记忆,还是可以对历史的某些事情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微小改变呢?
徐宁想不明白。
毕竟自己曾经天真的以为自己能救了稻妻,后来发觉自己至少能救得了狐斋宫。
但实际上,即使是在这幻梦一般的历史中,自己依旧似乎没能救下任何一个人,消失的依旧消失了,死去的依旧死去了。
自己似乎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这次的御舆千代,自己依然无能为力吗?
青衣从土坑里爬出来,拍了拍自己的小围裙,在酒潭边洗了洗小手,捧了两把龙首淌下的酒液喝了解渴。
正喝得爽快,小萝莉突然眉头一皱,对着徐宁喊道:“矮瀑那边好像打起来了……”
岩藏道启选择隐居的这个位置,无疑是一个依山傍水、风景绝美的地方。
不远处山泉形成的低矮瀑布,为门前贡献了整条清泉,清水潺潺从石上跳过,叮咚之声仿似天籁。
这也是让徐宁极为不喜欢道启这个家伙的原因。
羞辱、苦难、避世?
我怎么觉得你这是享受来了?
听到青衣的说的“打起来”一说,徐宁初时还以为是道启又和那只黑羽天狗锤炼刀法了。
不过似乎从来都不记得两人有在深夜练过刀,一到晚上就都不知道滚哪里去了。
徐宁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心中无由一紧,迅速一个闪身出了洞天。
外面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雨,一道道紫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雷声在天空中画出枝形的电戟。
借着雷光的闪耀,徐宁分明地看到岩藏道启右手按在刀柄上,正和一个佝偻着身形的暗影对峙着。
影向天狗光代挥舞着翅膀手提长刀在他的上空,也是面向着黑影。
黑影突然发出了一道不似人声的低嚎。
徐宁没有从中听出类似兽境猎犬嚎叫的那种疯狂,倒像是一只负伤野兽的哀鸣,充满了悲伤之音。
但是这一声却似乎触动了岩藏道启的某个痛处。
本来对峙着的身形陡然一矮,右手将刀柄一把攥死,一式拔刀斩划出满月也似的清冷光华。
断亲绝义,抛恩忘情。
对面的黑影似乎没有想到道启会出刀,仓促间也只是将手中半截断刃举起拦了一拦。
断刃应刀而碎,与此同时,一道暗黑色的血液也随刀喷溅在了半空。
黑影捂着受伤的肩膀向后退了一步,对着岩藏道启疯狂嘶嚎了一声,然后匍匐着转身奔逃起来。
徐宁刚刚冲到道启的身旁,眼看追之不及,伸指在眉心一抹。
“风!去!”
一道青色的风元素体直接从他的身边直冲上天,遥遥追着黑影的身影,尾随着去了。
有风元素体在天上盯着,那黑影应该跑不脱。
徐宁走到黑影刚才站立的地方,从地上捡起一件物事,转身对着岩藏道启冷声问道:“刚才那个黑影是谁?”
岩藏道启将手中长刀还鞘,垂首缓慢地回答道:“污秽的祟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