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哲春节没回家,一个人在横店过年,横店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春节期间仍然有剧组在拍摄,兴哲的手机时不时收到演员公会推送的工作信息,然而,看着眼前的工作机会,兴哲却去不了,只能在出租房里待着。
一个影视剧组,有很多工作岗位,即使不当群众演员,和包工头搞好关系,可以干干剧务,当当场工,一些财大气粗的剧组还有茶水工,专门负责端茶倒水,茶水工一个月工资也5、6千块钱,兴哲现在拄着拐杖,什么工作也干不了。
这不是兴哲第一次拄拐杖,前两次都好了,这一次也应该没问题,兴哲不断给自己打气,然而,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兴哲的腿一直不见好,一直离不开拐杖。
“兴哲,你春节回没回家?”小涛从家里回来后,给兴哲打电话。
“没回家,我怕父母看到我担心。”
“你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没好。”
“兴哲,你用不用到大医院再看看,没有钱,我借给你。”
“我不是第一次受伤,养一养就好了,去大医院也没有用。”
“东阳这边的医院行不行?别耽误了病情。”
“在哪儿治都差不多,我以前也做过手术。”
“好吧,你再养一段时间看看吧。”
“小涛,你春节带佳雯回家,怎么样?”
“挺好的,我爸妈挺高兴,佳雯不适应咱们那边的气候,佳雯感冒了。”
“咱们那边是干冷,早晚气温低。”
“是啊,我带她去早市逛逛,冻感冒了。”
“你和佳雯挺般配,好好对待人家。”
“是啊,佳雯比我强,佳雯是跟组演员,我在横店干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干出什么名堂。”
“你干得挺好,替身演员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兴哲,你手里的钱还够不够,不够我借你点。”
“钱还够,我也不买什么,一天两顿饭,除了房租,花不了多少钱。”
“你好好养伤,别着急,伤养好了再找工作。”
“好的,小涛。”
“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马上要进组了,我不能经常去看你了。”
“你忙吧,不用过来,我挺好的,没啥事。”
“那好,兴哲,我挂了。”
“好的,再见,小涛。”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小涛读书不多,为人仗义,讲义气,值得交朋友。
商品经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功利化,人情越来越淡薄,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都是金钱和相互利用的关系,遇到困难,能主动借钱给你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兴哲一、两个月没工作了,手里的钱越来越少,一天只吃两顿饭,坐吃山空,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得想办法挣点钱,兴哲拄着拐杖出了门。
“麻辣烫,麻辣烫,热乎的麻辣烫了。”街边有一个卖麻辣烫的流动摊贩。
“麻辣烫多少钱一碗?”兴哲问。
“蔬菜的3块,鱼丸、肉丸、杏鲍菇5块,羊肉片、牛肉片、海带结8块,米饭免费,好吃不贵。”摊贩说。
“米饭免费?”
“对,米饭免费。”
“好,给我来一份蔬菜的。”
“好嘞,您稍等。”
“老板,听你说话口音,你好像是东北人?”
“对,我是东北人,东北黑龙江人。”
“我是辽宁人。”
“那我们是东北老乡,老乡,你怎么到横店来了?”
“我来横店当替身演员。”
“替身演员,你拍戏受伤了?”
“对,我的腿坏了。”
“没关系,你这么年轻,养一养就好了。”
“你呐,你怎么来横店了?”
“我来横店当群众演员,群众演员不好干,没有摆摊挣钱多,我就卖麻辣烫了,你的麻辣烫好了。”摊贩把麻辣烫递给兴哲。
“谢谢,卖麻辣烫挣钱吗?”
“挣钱,挣的都是辛苦钱,晚上去夜市,白天在道边,推个车子到处走,一天只睡4个小时。”
“卖麻辣烫需要技术吗?”
“不需要技术,放在锅里煮,需要什么技术,怎么,你也想卖麻辣烫?”
“我的腿坏了,卖不了麻辣烫,我推不动车。”
“你别灰心,只要能动弹,就能挣到钱,横店女孩子多,你进一点发卡、发夹、头绳什么的,晚上到夜市上卖,多了不敢说,挣个吃饭钱没问题。”
“我卖发卡、发夹、头绳,这能行吗?”
“发卡、发夹、头绳,这些东西轻便好拿,你上货卖货容易些。”
“你说的对,重的东西我拿不了。”
“我一开始也不好意思摆摊,时间长了就习惯了,东北人喜欢进工厂,看不起小买卖,这个观念得改。”
“你说的对,我这就去进货,谢谢你的提醒,这是3块钱,麻辣烫挺好吃。”兴哲要付钱。
“不用了,麻辣烫我送你了,没有饭吃,你可以来我摊上吃,一顿饭我还管得起。”
“谢谢你,3块钱,你还是收下吧。”
“我说不用就不用,等你发财了,你再请我。”
“好吧,大哥,谢谢你了!”
“谢什么,3块钱的麻辣烫不算啥。”
“谢谢!”
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正如这个人所说,东北长期实行计划经济,东北人习惯进工厂,进体制内更好。
南方没有那么多国营工厂,都是从一家一户家庭小作坊开始干,纽扣、拉链、打火机、小五金件、机械零配件,等等,最后都成了大老板。
横店到处都是人,除了群众演员,还有全国各地来横店旅游的游客,小商小贩也很多,卖菜的、卖水果的、卖服装的、卖各种小吃的,即使是有门面的商贩,也喜欢在自家店面门前的台阶上摆地摊,门面用来当仓库。
横店夜市很多,夜市经济发达,市井文化丰富,很多明星收工后,喜欢到夜市逛逛,放松放松,粉丝和游客经常能在夜市碰到自己心仪的明星,来一次夜市偶遇。
“发卡,发夹,头绳,便宜卖了。”步行街一角,兴哲拄着拐杖,正在摆地摊。
“这个发卡多少钱?”一个女孩问。
“一块钱。”
“这么便宜?”
“对,三块钱五个。”
“好,我买五个。”
“发绳要不要?五毛钱一个。”
“发绳我不要,你这对耳环多少钱?”
“15块钱。”
“我要一对耳环,老板,我越看越觉得你像一个明星。”女孩盯着兴哲说。
“像谁?”
“你太像张旭东了,你是不是就是张旭东?你在这里体验生活吧?”
“我不是张旭东,张旭东是谁?”
“张旭东你都不认识?”
“不认识。”
“老板,你能和我照张相吗?你长得太像张旭东了。”
“我不是张旭东,长得像有什么用?”
“你能不能把拐杖扔了,照相有拐杖不好。”
“我的腿受伤了,我坐着和你照吧。”
“行,拐杖放一边,你坐着和我照吧。”
很少有男的卖发卡、发夹、头绳,这些都是女孩用的,卖这些东西的通常也是女孩,兴哲不仅是男的,还是个帅小伙,长得很像明星的帅小伙,就是拄着拐杖。
逛夜市的有不少群众演员,很多都是女群众演员,兴哲和张旭东长得很像,兴哲的摊位前围满了女孩,女孩们除了挑选商品,还要和兴哲合影。
“兴哲是不是去步行街摆摊了?”这一天晚上,佳雯对小涛说。
“兴哲腿还没好,怎么能去摆摊?”小涛说。
“我听剧组的姐妹说,有一个长得很像张旭东的人在步行街摆摊,拄着拐杖。”
“拄着拐杖?那就应该是兴哲了。”
“兴哲的腿不知道能不能好,如果残疾了,那挺可惜的。”
“兴哲的腿在他当足球运动员的时候就受过伤,这次即使好了,也没人敢让他当替身演员了。”
“为什么?”
“腿受过那么重的伤,谁还敢用他。”
“是这样,兴哲现在行动不方便,如果有人能照顾照顾他就好了。”
“兴哲很要强,我要借钱给他,兴哲说不用。”
“你说,那个晓兰,是不是兴哲的女朋友?”
“好像不是。”
“即使不是女朋友,晓兰也很喜欢兴哲。”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们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确,晓兰喜欢兴哲,不知道兴哲喜不喜欢晓兰。”
“不喜欢晓兰,说不好听的,兴哲如果残疾了,这辈子都找不到对象。”
“晓兰可能还不知道兴哲受伤,我告诉晓兰怎么样?”
“你想撮合兴哲和晓兰?”
“是,我有晓兰的电话,晓兰如果真喜欢兴哲,不妨给他们创造一个机会,我觉得晓兰人不错。”
“你看着办吧,兴哲摆摊卖什么东西?”
“卖女孩子用的发卡、发夹、头绳。”
“这能挣几个钱,还不得饿死。”
“兴哲拄着拐杖,发卡、发夹、头绳不是重量轻吗?”
“这么说也对。”
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确,尤其是在感情方面,佳雯只见过晓兰一次,和晓兰吃过一顿饭,就知道晓兰喜欢兴哲。
种种迹象表明,兴哲很难恢复,就像小涛说的,即使好了,也没人敢用兴哲,谁知道兴哲会不会再受伤,替身演员这条路,兴哲算是走到头了。
人这一辈子,能力是一方面,机遇也很重要,有的人一辈子顺风顺水,飞黄腾达,有的人就坎坎坷坷,干什么也不顺,和努不努力都无关,兴哲替身演员刚干出点门道,刚有点起色,又被膝盖旧伤打断了。
“发卡、发夹、头绳,指甲油、口红、手机壳,便宜卖了。”晚上,兴哲又来步行街摆摊。
“这款指甲油怎么卖的?”一个女孩问。
“5块钱。”
“能不能再便宜点?”
“上货4块钱,一瓶指甲油我只挣1块钱。”
“好吧,我买一瓶。”
“发卡要不要?赵丽颖同款发卡。”
“多少钱?”
“5块钱一个。”
“好,我买了。”
兴哲货卖得挺好,薄利多销,很多女孩子慕名而来,她们给兴哲起了个外号,叫“地摊张旭东”,张旭东不在横店,如果在横店,会不会找兴哲,不让兴哲用这个外号。
夜深了,步行街顾客变少了,摊主们整理摊位,收拾东西,准备收摊,兴哲拄着拐杖,也要收摊了,这时,一个女孩拉着行李箱来到兴哲摊位前。
“天不早了,我要收摊了,明天再来吧。”兴哲说。
“兴哲哥。”
“晓兰,是你吗?你怎么来了?”要收摊了,兴哲把夜市灯关了,有点看不清楚。
“是我,我来了半天了,一直在远处看着你。”
“在远处看着我,看我干什么?”
“兴哲哥,你怎么又受伤了?”晓兰眼泪掉下来了。
“晓兰,你来干什么,谁告诉你的?”
“佳雯告诉我的,佳雯说你受伤了,又拄拐杖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佳雯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兴哲哥,我辞职了。”
“辞职?你不在恒元国际夜总会干了?”
“不干了。”
“营销经理挣钱很多,你怎么不干了?”
“我辞职了,不在恒元国际夜总会干了,我要来横店照顾你。”
“晓兰,我一个人行,我不需要照顾。”
“兴哲哥,你就这么看不上我?因为我当过坐台小姐,你就瞧不起我?”
“晓兰,我没有,这一次,我的腿很可能好不了了,你愿意和一个瘸子生活一辈子?”
“我愿意,就算你好不了了,残疾了,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晓兰,你别犯傻了,我是一个残疾人,干不了重活,又没有一技之长,你跟着我只能吃苦受罪。”
“吃苦受罪我也愿意,只要你不嫌弃我,兴哲哥,我愿意一辈子照顾你,一辈子和你生活在一起。”
“晓兰,你让我说什么好,我是一个废人,我不值得你爱。”
“值得,兴哲哥,我爱你,我愿意照顾你,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晓兰。”
“兴哲哥,我帮你收摊,咱们回家吧。”
晓兰说干就干,帮兴哲把剩下的货放进大包里,收起马扎,卷起地摊布,装好夜市灯,晓兰背着包袱、拉着行李箱,和兴哲一起向步行街外面走去。
夜深了,街道很寂静,喧嚣了一天的城市昏昏睡去,四周的居民已经进入梦乡,兴哲和晓兰两个外乡人,走在异乡街道上,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他们。
晓兰当过坐台小姐,她很怕兴哲嫌弃她,晓兰当坐台小姐也怪不得她,为了生存,一个乡下来的贫苦女孩子,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