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兴隆果蔬批发市场车辆云集、人流涌动,卖菜的大卡车一包一包往下卸货,卡车司机们开了一夜的长途,此刻正在驾驶室休息,卸完货,他们还要开回去。
市场上,小贩们操着天南海北的口音大声叫卖,小贩是最具语言天赋的一群人,他们不论走到哪个城市,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学会当地口音,不见得有多标准,多少有当地口音特点。
批发市场很大,人很多,很多都是蔬菜店、饭店来市场采购的,一级批发市场价格便宜,菜也新鲜。
陈宝刚推着三轮车,穿行在一个个摊位中间,他把轿车卖了,买了一个三轮车,每天到批发市场上货。
“茄、茄子怎么卖的?”陈宝刚问。
“8块8一公斤。”菜贩回答。
“能便、便宜点吗?”
“你买多少?”
“我买10公斤。”
“买10公斤,便宜不了。”
“小白菜多、多少钱?”
“小白菜5块5。”
“是公、公斤吧?”
“对,公斤。”
“好,我买10公斤茄子,10公斤小、小白菜。”
陈宝刚以前没买过菜,也不会做饭,不会做饭的人,敢开饭店,陈宝刚胆子不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有犯罪记录,到哪儿应聘都不要他。
陈宝刚兑下饭店后,原来的厨师要求涨工资,陈宝刚不同意,厨师走了,陈宝刚又雇了一个厨师。
清晨的街道上,除了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没有多少行人,这是一段上坡路,三轮车很重,车上有肉、有鱼,还有蔬菜,陈宝刚蹬不动了,从车上下来,推着三轮车上坡。
天气开始热了,太阳爬上楼顶,房屋、树木、街道笼罩在一层水汽当中,汗水从陈宝刚脸上往下流,后背也湿透了。上完坡,陈宝刚用毛巾擦了一把脸,买个电动三轮车好了,电动三轮车要几千块钱,陈宝刚没舍得买。
大饭店一般中午开始营业,陈宝刚的小饭店全天营业,早上6点钟开门,晚上10点钟关门。早餐比较简单,以油条、豆浆、豆腐脑、粥、各种小菜为主。上班族赶时间,买两根油条边走边吃,周边退休居民晨练完,路过饭店,顺便买点早餐,还有没吃早饭的学生,跑过来吃一口。
陈宝刚5点半赶到店里,从三轮车上卸完货,开始摘菜洗菜,给厨师打下手。为了省钱,陈宝刚只雇了一个厨师,连服务员都没雇,自己兼任服务员和洗碗工,还要买菜进货,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两根油条,一碗豆腐脑。”一个老人来到店里。
“带、带走,还是在这儿吃。”陈宝刚问。
“带走。”
“好、好嘞。”
“老板,来一碗粥,两个茶蛋,一个小菜。”又进来一个顾客。
“要什、什么粥?”
“皮蛋瘦肉粥。”
“带、带走吗?”
“不带走,在这儿吃。”
“好、好嘞。”
早餐挣的是辛苦钱,很早就要开始准备,一根油条3块钱,一碗豆腐脑4块钱,大饭店不挣这个钱。
陈宝刚第一次开饭店,感觉压力很大,从来没干过饭店,不知道怎么经营,怕干不好赔钱。小本生意应该从自己熟悉或有专长的领域做起,陈宝刚没有什么专长,只能一边学一边干。
早餐结束,收拾完卫生,陈宝刚开始记账,早上买的肉、菜、鱼都上账,一笔一笔记好,越是小本经营,越要精打细算。
“老板,我家里水龙头坏了,我回去修一下。”厨师对陈宝刚说。
“来客、客人怎么办?我不会做饭呐?”
“上午客人不多,我让我老婆过来顶一下,我老婆会做饭。”
“你老婆有厨、厨师证吗?”
“没有厨师证,咱们店里的菜她都会做,你放心吧。”
“你去多、多长时间?”
“半天吧,我要先去五金市场买水龙头,买完了再换上。”
“好吧,你去吧,尽量早、早点回来。”
“好,我修完了就回来。”
厨师40多岁,夫妻俩都是外地来庆东打工的,厨师曾经和陈宝刚说过想负责买菜,陈宝刚不同意,又说要涨工资,陈宝刚也不同意。
小饭店投资少,准入门槛低,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小饭店通常是夫妻档,男的当厨师,女的收款兼服务员,夫妻档是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不会出现利益分配不均的情况,陈宝刚连女朋友都没有,只能自己干。
“老板,现在营业吗?”门外进来一个客人。
“营、营业。”
“你家有什么特色菜?”
“啊,厨师有事出去一趟,您能等、等一会儿吗?”陈宝刚说。
“等多长时间?”
“我打、打个电话问问。”
“好吧,等时间长可不行。”
“您先坐、坐一会儿,喝点水。”
厨师走了一个多小时了,厨师老婆还没来,上午客人是不多,客人不多也不能关门啊,说好了一会儿就来,怎么说话没有信用呐,陈宝刚有些生气。
“王师傅,你爱人什、什么时候过来?店里来客人了。”陈宝刚给厨师打电话。
“怎么还没到吗?我给她打电话,让她快一点。”
“你爱人是做、做什么工作的?现在在哪儿?”
“她干保洁,早上出门干活儿了。”
“保、保洁?你爱人会做饭吗?”
“会做,我家的饭都是她做,没问题。”
“好吧,你赶快给她打电话,让她早、早点过来。”
“好,放心吧。”
“厨师一会儿就过来,我给您倒、倒点水。”陈宝刚对客人说。
“你家厨师是保洁?”客人问。
“不是,厨师爱人是保、保洁。”
“谁一会儿过来?”
“厨师有事,一会儿,厨师爱、爱人过来。”
“让保洁给客人做饭,你这不是欺骗消费者吗?”
“厨师临、临时有事,厨师爱人顶替他一下。”
“行了,你别说了,你们这种小饭店啊,真是不靠谱!”客人说完站起身走了。
厨师一般在家不做饭,厨师在饭店被油烟呛了一天,回到家就不愿意做饭了,这是厨师的职业病,陈宝刚饭店厨师说他老婆会做饭,应该是真的。
快到中午的时候,厨师老婆来了,厨师老婆40多岁,衣着简朴,皮肤粗糙,脸晒得挺黑,穿着运动鞋,身上背着一个双肩包,里面鼓鼓囊囊装着各种清扫工具,擦玻璃用的伸缩杆伸出背包外面。
“老板,不好意思,雇主家活儿多,我来晚了。”厨师老婆放下背包说。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你会做、做饭吗?”
“我会做饭,我家的饭都是我做,我家老王从来不做饭。”
“好,你换、换上衣服,到厨房准备一下吧。”
“好,放心吧,老板。”
厨师老婆来了,陈宝刚松了一口气,饭店虽小,中午还是有客人来的,没有人做饭可不行。
陈宝刚的饭店有6、7张餐桌,人多的时候能有20几个人吃饭,需要提前用电饭锅把米饭做好,啤酒、饮料不用买,有经销商送货上门,米面油也有送货的,陈宝刚嫌贵,自己买。
“老板,你家菜贵不贵?肉菜多少钱?”门外进来四个打工人模样的人。
“不、不贵,溜肉段28。”
“好,我们点几个菜,再来4瓶啤酒。”
“好,这、这是菜单。”陈宝刚把菜单递给客人。
“来个鱼香肉丝,红烧肉,糖醋小排,再来一个炒花生米,快点上菜,我们吃完饭还要干活儿。”
“好,快、快点上菜。”
陈宝刚把菜单拿到厨房,递给厨师老婆,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厨师老婆手艺怎么样,四个客人长得人高马大,客人不满意,吃不了得兜着走。
厨师老婆接过菜单,熟练地切肉备菜,灶台上,火已经点上,水龙头里流着水。饭店厨师做菜的时候,灶台上的水龙头一直是开着的,一是用水方便,再就是时不时泼一勺水,给灶台降降温。
时间不长,几个菜陆续炒完,陈宝刚把菜端到餐桌上,刚炒出来的菜冒着热气,色泽看上去还行,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几个客人狼吞虎咽,陈宝刚也没敢问味道怎么样,只是问四瓶啤酒够不够。
“诶,今天怎么换厨师了?”四个打工人走后,来了一个附近住的熟客。
“大爷,厨师上、上午有事,厨师爱人临时过来替一下。”陈宝刚说。
“厨师爱人,这也能代替?”
“大、大爷,要不您下午过来?厨师下午回来。”
“既然来了,就尝尝厨师爱人的手艺吧,再说,中午不吃饭也饿呀?”
“好,好,请您多担待,您想吃、吃点什么?”
“雪菜毛豆炒笋丝,白灼生菜,再来一个鲫鱼豆腐汤。”老人点了两菜一汤。
“好嘞,您稍、稍等。”
时间不长,菜炒好了,陈宝刚把菜端上来,脸上陪着笑,不知道老人能不能满意。
“嗯,菜做得不错,比原来厨师做得好。”老人说。
“什么?比原、原来厨师做得好?”陈宝刚惊讶地问。
“是啊,虽然是家常菜,味道很正宗,雪菜毛豆炒笋丝很下饭,有我小时候的味道,厨师老婆是宁波人吧?”
“我不、不知道她是哪里人。”
“我看你还不如雇她,把她老公辞掉算了。”
“这、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里外都是她家的人。”
“有、有道理。”
陈宝刚知道老人是开玩笑,老人吃完饭,结账走了。陈宝刚听说老人是一个人生活,退休前是处级干部,退休工资比较高,手头宽裕,经常到陈宝刚的饭店吃饭。
“大姐,你做、做饭是跟王师傅学的?”陈宝刚问。
“不是,我自己琢磨的。”
“客人吃、吃的比较满意,你有什么秘诀吗?”
“有啥秘诀?打工人体力消耗大,给他们做菜要多放油,火候也要大一点,这样吃起来香,给老年人做菜要清淡,要少放油。”
“嗯,有、有道理。”
“我刚才给我老公打电话了,他修完水龙头了,马上就过来,我下午还有活儿,我先走了啊!”厨师老婆脱下厨师服。
“好,谢、谢谢你了。”
“你是老板,我应该谢你,给我老公放半天假,水龙头坏了不修不行啊!”
“没、没事。”
厨师回来了,听说他老婆菜做得好,有点不服气,厨师说他老婆是乡下人,做的都是土菜,不像他接受过正规培训,有厨师证,还说他自己是高级厨师。
下午3点多,门外开来一辆面包车,从面包车上下来几个穿制服的人,几个人在门口看了一下,推门进来。
“老板在不在?”为首的一个穿制服的人问。
“你们有什、什么事?”陈宝刚迎了过来。
“你是老板?”
“对,我是老、老板。”
“怎么,给你打电话不接,你不想干了?”
“打电话?我没、没接到电话啊?”
“这个电话号不是你的吗?”来人给陈宝刚看了一眼电话号码。
“不、不是我的。”
“好吧,电话号码可能不对,你的店,去年的卫生费到现在还没交,还有今年的卫生费,赶快交钱!”
“卫生费?你们是什、什么部门?”
“我们是城管局的,赶快交钱吧,去年的卫生费产生滞纳金了,今年卫生费的滞纳金就不管你要了。”
“领导,我是上个月才兑、兑的这家店,我不知道要交卫生费,去、去年的卫生费不应该我交啊?”
“这个我们不管,你的饭店只要还营业,就必须交卫生费,不交卫生费违反城市管理法。”
“去年的卫生费,你应该找原、原来的老板,我只能交这、这两个月的卫生费,去年的卫生费和今年前、前三个月的卫生费,我不能交。”
“听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呐?你兑下这家店,不知道让他结清以前的费用吗?这是常识,小孩子都知道。”
“我不、不知道。”
“不知道也晚了,不交卫生费,我们就吊销你的卫生许可证,查封你的饭店。”
“你们这不是不、不讲理吗?”
“你不交卫生费还有理了?来呀,撤下他的卫生证,查封他的饭店!”为首的人生气了。
“哎,先别撤,先别撤,领导,我们商量一下。”这时候,厨师过来了。
“你们商量一下也可以,最好快一点。”
“老板,这个卫生费确实不应该你拿,不过,今天看这个架势,不交卫生费就会给咱们封店,封店以后想重新开,就没那么容易了。”厨师把陈宝刚拉到厨房。
“你说怎、怎么办?”
“你可以先把卫生费交了,回头再找原来的店主要,卫生费没有多少钱,原来的店主不至于不给你,我是这么想的,不知道行不行。”厨师说。
“好吧,好像也没、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先替原来的店主交、交了吧。”
“行,先把这些人打发走,免得影响咱们营业。”
“好吧。”
陈宝刚没有办法,只好把去年的卫生费也一起交了,钱虽不多,也有2000多块钱。回头给原店主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连续打了好几天也联系不上,看来,陈宝刚只能自认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