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春燕在睡袋里躺了半天根本睡不着,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怪不得周玉湖不让她来,这高山反应也太难受了,睡不好觉是最普遍的现象。
“体温37.5度,稍微有点高。”周玉湖给苗春燕量体温。
“我感觉身上发冷。”
“不要紧,多喝热水,我有件冲锋衣一会儿给你压上。”
“不用了,我不冷。”
“晚上冷,还是压上吧,喝点儿热水吧。”周玉湖从行军壶里倒出一杯热水。
“我不敢喝。”
“为什么?”
“我怕夜里上厕所。”
“早知道这样,我在山下给你买个便盆好了。”周玉湖一脸严肃地说。
“唉,我都成了你们的累赘了。”
“别这么说,第一次登山都这样,我当初还不如你呐。”
“你别管我了,回去睡觉吧,明天一早还要上山。”
“那得看天气如何,山上天气瞬息万变,如果有暴风雪就不能上山。”
“你回去睡觉吧。”
“好,我就在旁边帐篷里,有事你就喊我。”
“谢谢你,晚安。”
“晚安。”
苗春燕多多少少有些后悔,放着家里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不睡,非得露宿在缺氧寒冷的高原山脊上,不是找罪受吗。寒风吹打着帐篷,发出“嘭嘭嘭”的声响,睡袋里冰凉冰凉的,身子底下,硬邦邦的碎石子硌得腰腿生疼,呼出的气体都快结成冰了。
到了凌晨两点,风刮得更猛烈了,帐篷被风吹得剧烈摇摆,好像快要被刮飞了。一会儿,苗春燕听到周玉湖出来了,接着是铁锤敲击铁钉的声音,他在用锤子加固帐篷。
“帐篷没事吧?”苗春燕问。
“没事,你放心睡吧。”周玉湖回答。
“李大哥还没回来吗?”
“没回来,他带帐篷了,风这么大,我去看看他,不行让他回来吧。”
“你注意安全,别迷路了。”
“春燕,你把强光手电打开,照着帐篷,我看到你的帐篷就回来了。”
“玉湖,你还是别去了,外面不会有狼吧?”
“没有狼,除了风雪,什么也没有。”
“那你快去快回,我给你照着亮。”
手电光打在橘黄色帐篷上,帐篷就像一个巨大的椭圆形信号灯,在黑惨惨的高原山脊上耀眼夺目。苗春燕举着手电筒,就像举着一只火把,生怕一阵风将火把熄灭,这是生命之灯、信心之灯、希望之灯。这样比喻并不夸张,曾经有野外探险队员大白天上厕所,突然遇上沙尘暴,上完厕所找不到营地,越走越远,结果迷路渴死在荒原里。
“李哥,起风了,别拍了。”周玉湖顶着大风找到李文忠。
“你来干什么?我星轨拍了一半了。”
“走吧,看样子要下雪,你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
“没事,我有帐篷。”
“就你这顶小帐篷,风大根本打不住,快和我回大本营吧。”
“好吧,天气不好,唉,又没拍成,上次在姜桑拉姆峰就没拍成。”李文忠遗憾地说。
“银河拍没拍到?”
“银河拍到了。”
“银河拍到了就行,风越来越大了,快跟我回去吧。”周玉湖说完去拔李文忠的小帐篷。
“好吧,下次再拍吧。”李文忠不情愿地收起相机。
快天亮了,风终于停了,地上下了一层薄薄的雪,太阳升起来了,银白色的玉珠峰在阳光下格外耀眼,那么神秘、那么庄重、那么漂亮、那么凛然不可侵犯。
虽说玉珠峰属于入门级雪山,山势比较平缓,登山难度不是很高,但6178米的海拔高度摆在那里,同样不可小视。此外,在同级别的雪山中,玉珠峰空气中含氧量是最低的,所以,还是要在大本营多适应几天,同时进行高山训练。本来这次登山就是以训练为主,没有把登顶当作唯一目的,无形中少了很多压力。
“春燕,你感觉怎么样?”吃完早饭,李文忠走过来看苗春燕。
“感觉好一点了。”
“那就好,我们去训练了,你在大本营休息休息。”
“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登山了。”
“能登,你再休息一天就差不多了,我还要教你使用上升器,以及四人结组保护呐!”李文忠宽慰道。
“这么复杂,我怕学不会啊?”
“没问题,很简单的,你一定能学会。”
“我看我还是先从使用冰镐开始学吧。”
“行,慢慢来,咱们不着急。”
“谢谢。”
上升器是攀登陡峭岩壁的主要工具,能与尼龙绳索产生单向运动并能从锁紧状态放松的器具,上升器有手式上升器、胸式上升器、脚式上升器等几种。四人结组保护是使用登山结组绳把四名队员前后拴在一起,如果有人发生滑坠或掉进冰缝里,其他人可以及时施救。
如今,各种驴友及户外探险爱好者越来越多,虽然不是攀登高原雪山,荒山野岭、悬崖峭壁上也经常能看到他们的身影,缺乏登山装备及专业训练是他们最大的不足,这两项是登山安全的必要保证。
队伍在大本营休整适应了三天,苗春燕也参加了训练,第四天早上,全体队员开始向海拔5600米的前进营地进发。苗春燕有些兴奋,也有些忐忑,虽然头还有点疼,但已经好多了,看来,这半年多的体能训练没白练,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年轻。
队伍呈蛇形排列,登山向导走在队伍前面,因为要在前进营地过夜,还雇了两个背夫背运物资。向导和背夫都是当地藏族小伙子,他们朴实憨厚、吃苦耐劳,浑身上下都是劲儿,好像也看不到高山反应。其实,这种工作对他们身体的伤害是很大的,藏族人的平均寿命才60多岁,远远低于汉族人,高寒缺氧是主要原因。
“春燕,我们仨就跟在队伍后面,你走我俩中间。”李文忠说。
“好啊。”苗春燕回答。
“控制好呼吸和步伐,借助登山杖,头、腰、脚保持在同一条重力线上,外八字迈步,别着急。”
“好,教练。”
“今天天气不错,但愿不要变天。”李文忠抬头望着天空说。
“这是我第一次登雪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登顶。”
“按照藏族人的说法,雪山都是有灵性的,能不能成功登顶不取决于我们。”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登山?”
“为了净化,为了心灵的净化。”
“是吗,听起来好深奥啊!”苗春燕有些似懂非懂。
“你登完玉珠峰就知道了。”
青藏高原被称作地球第三极,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气候干燥寒冷,空气含氧量很低,太阳辐射很强。喜马拉雅山、昆仑山、喀喇昆仑山、横断山、唐古拉山、冈底斯山,到处都是高耸入云的雪山,交通十分困难。
藏族人生活在这种严酷的自然环境里,天生对大自然存有一种敬畏,慢慢地,这种敬畏转化为信仰,没有虔诚的信仰,根本无法在雪域高原生存下去。
对大自然的敬畏导致了信仰的产生,这从远古时期的岩画中可以证明,远古人类崇拜太阳、崇拜火、崇拜高山、崇拜岩石,等等,如果人类有一天移民火星,第一件事可能就是打开经书。
印度也许是个例外,印度的自然环境很好,恒河平原、印度河平原降水丰沛、光照充足、土壤肥沃,印度宗教种类繁多派系复杂,印度是全世界受宗教信仰影响最深的国家,频繁的外族入侵与奴役,民族种族压迫与斗争,导致了宗教的产生。
队伍趟过一条河,沿着山脊向上攀登,随着海拔高度的增加,每向上走一步都非常困难,没有人说话,除了登山鞋踩在碎石上的声音,就是沉重的呼吸声。
黄褐色的山脊坡度很大,能有60多度,苗春燕每走10步,就停下来喘口气,这里空气含氧量还不到平原地区的一半,她头疼欲裂,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汗水湿透了登山服,脚趾头磨得生疼。
爬了一个多小时,抬头望去,头顶上方有一大片白花花的东西,那是山脊尽头上方的雪线,雪线以上是四季不化的冰川,云雾中,玉珠峰像一个美丽少女,披着一层雪白的盖头。
“怎么样?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李文忠对苗春燕说。
“不用,我还行,别被他们落下了。”前面的队员已经走出很远了。
“别着急,休息一会儿,喝点水。”周玉湖从后面走上来说。
“好吧,休息一会儿,你把背包放下来吧。”周玉湖背着他和苗春燕两人的背包,苗春燕让他休息一会儿。
两个背夫从后面赶上来,红脸膛上全是汗水,身上背着小山一样的包裹,腰弯得很低,借助手上的登山杖,努力向上攀登,其中一个背夫身上还背着煤气罐。去往前进营地的这段路十分难爬,坡度很大,有“魔鬼大斜坡”之称。
“他们为什么背煤气罐?”苗春燕喘着粗气问。
“今晚要在前进营地过夜,要用煤气炉取暖。”李文忠回答。
“他们体力可真好,一般人背不了。”
“这是拿生命换钱。”
“是啊,这工作不容易。”
登山是一项危险性很大的运动,急性高山病、雪崩、失温、冰裂、滑坠、迷路,等等,都会导致死亡。珠穆朗玛峰平均每年死亡10几个人,最多的时候一年死亡22人;贡嘎山最为可怕,登山死亡率为90%,10个人中只有1个人能活着回来;2000年,玉珠峰曾经发生2次山难,先后死亡5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