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李白看着眼前突兀出现的记忆水晶，手掌搭在剑柄上严阵以待。
明明他清晰地感觉到那只恶鬼已经灰飞烟灭了才对，怎么还会有东西留下呢？
记忆水晶突然开裂，然后化作齑粉，一道道光影划过，形成一个流畅的片段。
这好像是恶鬼生前的视角，只见她手牵着一个小孩走入了一间破庙，画面模糊且十分的不平稳。
“这是……幺妹儿？”
李白认出了画面中那人牵着的正是幺妹儿，想起恶鬼魂飞魄散之前哀嚎的一句话，瞬间锁定了恶鬼的身份。
看来，恶鬼并没有说话，只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离那间破庙上百里之外的地方呢？
李白锁着眉，继续看着那画面，似乎有声音传了过来。
“娘亲，我好饿……”
“幺妹儿乖，先睡一会吧，睡醒了就有吃的了。”
一个瘦骨伶仃的手轻轻抚摸过幺妹儿的头顶，幺妹儿虽然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但是声音还有中气，幺妹儿娘亲的声音确是有气无力的。
“嗯……”
幺妹儿沉沉地睡了过去，画面开始移动，看来是幺妹儿娘亲起身要给幺妹儿找食物。
幺妹儿娘亲走出庙门，画面上显示的景色与之前李白亲眼所见完全不同，与现在的生机盎然，草长莺飞相比，那是一片赤地千里。
别说是野菜与河鱼，就算是树根也找不到了。
虽说李白曾经在书中读到过对饥荒的描写，但是亲眼目睹的冲击远远不是那可以比拟的，眼前的这一切还是让他心生动容。
画面中的一切不断向后倒退，那是幺妹儿娘亲在不断前进，寻找着可以吃的东西。
只是，天不遂人愿，放眼望去只有泥土与黄沙。
不知走了多久，画面开始变得模糊，李白听到了一声声低语。
“不能停下，幺妹儿还在等我。”
“不能闭眼，千万不能睡。”
只是，那时的幺妹儿娘亲只是一个饿了许久，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女子，又如何能走得了多远呢？
画面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了，忽然一声巨响，那是人倒地时发出的声音。
就在这时，似乎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从天边传来。
“师兄，这个人快死了，这还算是完成扶民悬赏吗？这是最后一个了。”
“管她呢，宗门只要求带着灾民活着到认证点就算完成悬赏，只要用灵气吊着她的命，随便给她喂点东西吃，就算是完成悬赏后她就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
“真脏……也不知道宗门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个凡人身上好丑。”
“谁知道呢？听宗主的亲传弟子说，也许是为了让宗门的一位极境老祖有功德伴身吧，反正大人物开口，咱们负责做事就行了。”
“快救救幺……”
幺妹儿娘亲也不管是不是因为自己快饿死所以听到了幻觉，用尽全部力气想要求助，只不过没说了两个字就昏了过去，画面变得一片漆黑。
等到画面再次恢复时，幺妹儿娘亲发觉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怀里有两个脏兮兮的馒头，身边哪有什么年轻人，而在这不远处就有一个镇子。
“这……这是哪？”
身为凡人的女子自然不能理解修士的神通，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下子就来到了这个地方，所以就慌了神。
但是她知道，只要她进了镇子也许就能活下去，因为这周边的树还没有被人扒皮挖根，就说明饥荒还没有祸及到这一带。
不过，她要怎么去找自己的幺妹儿呢？
她强忍着脱力与饥饿，向着城镇的反方向走去。
“嘭！”
画面一下子低了下来，是她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听这声音就知道摔得不轻。
但是她又手脚并用地站了起来，一步又一步坚定地走着，甚至速度逐渐加快，慢慢地跑了起来。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否正确，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回到自己的幺妹儿身边去！
随着画面中景色的不断退后，三三两两的树木变成了成片的树林，杂草与树枝划破了幺妹儿娘亲的衣物与皮肤。
突然，一声巨大的熊吼震慑了荒神的幺妹儿娘亲，让其停了下来。
从灵魂深处涌起的恐惧让她不停地颤抖，连带着画面都是不断的抖动。
“有……有熊……”
从声音中可以听到明显的颤抖，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一个普通的农妇，怎么会不怕随时可能冒出来的熊呢？
可是，没过多久画面又动了起来，却没有选择后退回到安全的城镇。
向前！
继续向前！
幺妹儿还在等着她的娘亲！
只是，命运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眷顾同一个人，一只巨大的黑熊从丛林中扑了过来，直接将幺妹儿娘亲撞飞。
“轰！”
幺妹儿娘亲狠狠的撞在一棵大树上停了下来，发出了巨大的碰撞声，与之同时还有骨头碎裂的声音。
画面变得血红，想必是头上流下来的鲜血将眼睛糊了起来，巨大的黑熊迈着步子缓缓向着幺妹儿娘亲靠近。
幺妹儿娘亲无力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失败了，而画面就此结束，变得一片漆黑。
此时，仿佛四周响起了诡异的声音。
“恨吗？不甘吗？”
“为什么只想活下去却连饭都吃不饱？”
“为什么同为活生生的人却变成了别人业绩上的一个数字？”
不甘，仇恨，嫉妒。
黑色的寂静之中似乎暗藏着一切的负面情绪，拉着人堕落。
不知过了多久，幺妹儿的娘亲醒了过来……以恶鬼的姿态醒了过来。
她仇恨着世间的一切，凡是踏入这座密林的人都被她吞入腹中。
她将那只杀害自己的巨熊炼魂夺魄，分尸之后买埋入地下炼做阴冥法器。
她却忘记了生前的执念，忘记了幺妹儿，直到被李白斩杀才恍然醒悟。
画面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没有人在意这个世界上少了一只恶鬼，就像没有人在意当年还在破庙的幺妹儿失去了唯一的母亲。
李白一阵无言，心情十分的复杂，不过让他重新选择，他还是斩出那一剑。
身为一只恶鬼，杀害的无辜之人不知凡几。
阴阳有序，将其灰飞烟灭也是一种解脱。
“锵？”
南离对李白叫了一声，似乎在疑惑李白为什么呆呆的站在原地。
“我没事，等暗卫来吧。”
暗卫的眼线布及天下，除了监察天下修士之外，也有为修士战斗扫尾的责任，如今阴气封锁被打破，这么大的动静没有理由不被暗卫发现。
李白倚靠在一棵幸存的树旁闭目休息，随便吸收天地灵气以恢复修为。
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暗卫出现在了此地。
暗卫看着这遍地的狼藉之后，径自走到李白面前。
“说说怎么回事吧。”
李白睁开眼睛，隐藏了幺妹儿的存在后，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然后问道。
“为什么恶鬼死后有记忆水晶的出现？”
“不知。”
暗卫转身便去处理起李白战斗留下的烂摊子，袖中飞出十几张符箓，有的翻开土地寻找巨熊剩下的身体，有的发出光芒将残留的阴气全部消灭，有的将巨熊的身体收入其中……
看到对方的手段，李白一时间有些羡慕。
且不说威力如何，道门修士的战斗方式着实神奇莫测，满是仙气。
既然暗卫也不能解答自己的疑问，李白也不在此地多做久留，带着南离离开了这里。
李白走在官道上，天已经蒙蒙亮了，遥遥望去，远处有一个城镇，竟然和幺妹儿娘亲记忆中的那个城镇一模一样，已经有百姓挑着担推着车排在城门外准备进门去做今日的营生。
幺妹儿娘亲从始至终都没有找错方向，按照这个方向继续走下去就能回到那间破庙，找到一直在破庙里等她的幺妹儿。
只是，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了。
李白一想到这里，心情有些郁闷，埋头赶路间，不知不觉就排到了队伍的末尾。
“小子，你这雀雀真俊啊。”
声音从身后传来，李白回头看去，是一个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腰间挎着大刀。
“大叔，它叫南离。”
“锵。”
南离也叫了一声表示反对，显然不喜欢别人叫它雀雀。
“嚯，小子你还是一个奇人，是如何让这雀……咳，南离，这样听话的？”
李白看着这个体内没有丝毫灵气，只有不俗真气的自来熟大汉来了兴趣，表情真挚地分享自己的经验。
“首先你得找到一只不太聪明的雀雀，然后和它吵一架，最后请它吃个烤鱼，它就听话了。”
“啧，你小子得了癔症？说什么胡话。”
大汉摇了摇头，有些嫌弃地稍微向后退了两步，不再吵李白。
李白无视抗议的南离，微微一笑，就不再管那个大汉。
毕竟，自己说的可都是实话，半点都掺不得假，他不信的话自己也没办法。
随着一声钟声，城镇的守门士兵将门打开，长长的队伍开始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