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
冬已过,但春却迟迟未来。路明非打了个哈欠望着树枝上依旧没有消融的白雪,感到有些无聊。
离他不远处的亭子里,三个孩子正在愁眉苦脸地看着面前的草纸。
羽然咬着笔头,神情很是不爽,她抬起头看了看姬野的纸上是一片空白,又扭头去看阿苏勒的。
阿苏勒在纸上写了很多,羽然眨了眨眼,伸着头想要去看仔细一点,但是不远处飞来的一颗小雪球打断了她的小把戏。
羽然连忙用手将头发上的雪弄了下来,不满地看向亭子外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的路明非。
“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路明非懒洋洋地先一步堵住了羽然想要说话的嘴,这种当监考老师的感觉让路某人很受用。
“哼。”羽然冷哼了一声,再次和自己手里的笔头较起劲来。
姬野最终还是放弃了,他长叹了一声,脑袋空空地看向头顶的天花板。羽然顿时又乐了,在自己的卷子上唰唰地随意写上两笔后,也学着姬野抬起头数着头顶上的瓦片。
只有阿苏勒最终完成了这张试卷,等到路明非来检查结果时,差点没被姬野和羽然的答卷给气得背过气去。
“抱歉,先生...”姬野缩了缩脖子,“我...我才刚刚学会认字和写字...”
“半年前,你就已经学会了。”路明非板着脸提醒道。
“可...可这些字组合在一起...我又不认识了...”姬野嗫嚅着。
路明非叹了口气,又看向一脸无所谓的羽然:“你呢?你又有什么借口?”
“我不会啊。”羽然回答的倒是干脆,她指了指自己答卷上的几个大字,“我不是都给你写在这儿了吗?”
气得路明非恨不得给她屁股两巴掌。
路明非只能压着火气看向了唯一作答出来的阿苏勒的答卷,扫视了两眼后,心中的火气这才平息了不少,还好,至少小世子还是听话的。
在路明非替阿苏勒将答卷上的几处谬误指出来后,羽然又抢着开口了。
“老路,我们学这些东西干什么?”
路明非看了眼小姑娘,没好气地答道:“这都是你们用得上的!”
“胡说!”羽然顿时跳了起来,指着草纸上的一行字,“哪个卖菜的会记不得自己卖的菜的价格还要让我们自己去猜的?!”
一旁的姬野也连忙点头,小声道:“还有哪个家伙会那么无聊要把鸡和兔子关在一起去数脚的...直接数各有多少只不就好了吗...”
只有阿苏勒沉默不语,只是眼神悄然在羽然、姬野和脸色阴沉的路先生之间游走。
“咚”
路明非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把自己的手震得发红发疼:“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你们两个学生的?!算了!算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你们两个回去把我前些天讲的所有内容全部抄十...不,二十遍!”
羽然不满地嘟起嘴,朝着路明非做了个鬼脸后,才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一旁的姬野缩了缩头,揉了揉鼻子,也赶忙将自己的东西收了起来。
“走就走!”羽然哼了一声,拿着东西跑得飞快。
姬野朝着路明非不好意思地作了个揖,这才小心翼翼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追上了跑远了的羽然。
“先生。”等到两人走后阿苏勒才弱弱地开口替两人辩解道,“姬野和羽然他们两个其实不笨的...”
“两个都是笨蛋!”路明非摆摆手示意阿苏勒没必要为那两个家伙辩解什么。
“可他们说得也确实有道理...”阿苏勒垂下头,小声说道,“先生布置的题目,确实有些怪异了...”
路明非叹了口气:“题目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的思维!就好比一加一等于二,一加二等于三,你明白了这些,自然而然就该知道一加三等于四了!我不是在教你们真的去和卖菜的讨价还价,也不是真的让你们去把兔子和鸡关在一起数数,我只是在告诉你们最基本的思维能力!唉...算了,这些说多了你一时半会也理解不了。”
阿苏勒默然点头,然后又问道:“先生,您不打算教我们武艺吗?”
“我自己也就点皮毛功夫,哪有那个本事教你们?”路明非摇摇头,“但我教给你们的东西可不比武艺差。”
说罢,路明非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阿苏勒问道:“这是什么?”
“石头。”阿苏勒答。
路明非点头,随即将这块小石头抛了出去,阿苏勒的目光跟随着那块石头,看着它从空中划过又落到了远处的地上。路明非拍了拍手,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嗯...还是石头?”阿苏勒答道。
“确切的说,是你看见了石头的落下。”路明非摇摇头,“石头被抛出去,它就会落下,这可以说是一条亘古不变的道理,可是,阿苏勒,你有没有想过,石头为什么会落下?”
阿苏勒茫然,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其中蕴含的东西。
路明非拍了拍他的脑袋:“这就是我要教会给你们的东西,石头为什么会落下,以及,那些和它一样亘古不变的东西。那可以说是真理,也可以是规律。”
路明非看着远处那颗被自己抛出去的石头:“等你们学会了这些道理,你们会明白的,只要石头还在往下落,那么你就拥有着那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今天的考试你合格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给你们放两天假,好久没有玩了吧?”
阿苏勒回去的路上依旧在思考着路明非提出的那个“石头落地”的道理,只是他依旧没能明白石头落地和路先生所说的力量之间的联系。
一直到了城门,阿苏勒才回过神来,他的目光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一辆马车。
阿苏勒看着那辆马车思绪一时间被扯向了远方,他一眼就认出了这辆马车来自瀚州的草原...只有草原上的人才会这么打扮马车,将它打扮成和自己草原中的营地一样的感觉。
马车从阿苏勒身旁驶过,阿苏勒下意识地追了上去,看着它在一个拐角消失不见。
阿苏勒壮着胆子靠了过去,在拐角处他停了下来,他看见了停在巷子另一头的马车,它就这么静静地停在那里,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撩起了帘子,少女从马车中缓缓走出。
阿苏勒睁大了眼睛,那两个字从胸口喷涌而出,但是却卡在了喉咙,他的脖子被人狠狠地一击,脑袋开始眩晕,视线开始旋转昏暗。
“苏玛...”他微微张着的嘴最终还是小声喊出了这个让他魂牵梦萦许久的名字。